曾夫人……曾夫人……
宋扬灵轻轻念着这三个字,手指慢慢画起来。在整个曾氏集团中,唯有曾夫人,这个年过半百的妇人手段厉害,意志坚决。其实她,才是这个利益集团的核心。若除掉她,则曾氏不攻自破。
“楚歌!”宋扬灵突然呼唤一声。
只听一阵极为微小的脚步声:“皇后?”
“传旨,宣秦国太夫人进宫。”
楚歌正要领命而去,只听宋扬灵又嘱咐:“你亲自去,不要让宫内任何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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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日暮时分,宋扬灵估摸着应该快到了。她叫人点亮了所有宫灯。烛油受热,一道道往下滚落。她理了理裙边,又拉了拉袖口。神情紧绷,仿佛满了弦的弓。
门外,太阳尚未完全落下,露着一点血红的边。黑云却已经压来。远远望去,就像无尽深渊里的血盆大口。
眼看了黑云渐渐吞没红光,便有小黄门进来通报:“秦国太夫人到。”
“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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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夫人一进来,身后便有小黄门将所有门都关上了。殿中只有皇后一人,戴凤冠,着锦袍,坐于殿上。满室烛火,沉默而耀眼。不知为何,她觉得后背一凉。仿佛有千钧压力,透骨而来。
她趋步上前,两手轻轻一按,屈身行礼。
“请起。”宋扬灵的声音听上去清越,甚至有点欢快。仿佛经年未见的故人重聚。
曾夫人抬起头,潮尚一网。二人对视一眼,带着心照不宣的深意。竟不约而同泛出了点笑意。
宋扬灵是陛下皇权背后的主导力量,而曾夫人是曾氏集团背后的核心。从未有人点破,而她们心知肚明。
宋扬灵并未唤人上茶,也未请坐。曾夫人亦丝毫不觉得有问题。这些虚礼已是不值得丝毫注意的细枝末节。
因为正是图穷匕见的时刻。
殿中无人,却丝毫不空。因为满布拉锯与博弈的心思。
宋扬灵先开口:“孟将军回来了。”
曾夫人事先并不知道这个消息,可是她摆出胸有成竹的模样,轻轻“噢”一声,才道:“那就好。老身在家中,时常听巩贤说起,孟将军不在,军中诸事混乱。有他回来,才好共同为陛下分忧。”
宋扬灵轻描淡写地扫了曾夫人一眼,并不搭茬,只说:“带着顺良府通判范诒徽手上的一本账本。”
一丝慌乱迅速爬过曾夫人的眼角,可她却很快镇定下来,没说话,只用疑问的眼神望着宋扬灵。似乎不懂其中意思。
宋扬灵继续说:“李氏铁场、锻坊垄断子长铁矿。去岁盐铁部榷铁收入两千万贯,磁州占三分之一。而磁州铁几乎全部来自顺良一府。顺良府中,单子长县又占去三分之二。也就是说这李氏铁场左右了五百至六百万贯的榷铁收入。而这李氏铁场实际上并不在李氏手中,其幕后主人叫林长禄。”
曾夫人思忖孟昱既然见过范诒徽,知晓这些不足为奇。自是不知道到底还知晓多少!她接过话头:“林长禄是曾府下人。”然后往外一推:“只是,老身也是第一次听说原来他在外面有诺大产业,往日里真是小看了他。”
宋扬灵笑笑:“子长但凡想开矿场的,只要巴结了林长禄,便能拿到户部资格。兵部去子长收兵器,非李氏锻坊所出而不纳,导致子长大大小小的锻坊一夜之间破产。”
曾夫人正欲说话,不料宋扬灵却不容她插言,直接道:“太夫人亦是顺两人。听闻孟将军所言,顺良如今一片混乱。城中尽是富户,一座宅院能占去一条街。而顺良有几条街?想必夫人还记得罢?一座城,竟沦为几个人的销金窟。而顺良上万的平民百姓只在破屋陋檐之下。因此城中盗匪四起,妓馆林立。故乡变成这样,不知太夫人可有丝毫心疼?”她手中并无账本,所以丝毫不知具体数字,只能以故乡之情先乱曾夫人的思绪。
“太夫人离乡早,我记得是十五岁罢。可还有一些老人记得你,他们知道你嫁给了曾将军,知道你的长女乃当朝太后。他们以你为荣。可是他们又如何得知顺良如今的乱局是你一手造成?”
曾夫人的神思却还清明,并不钻进这个套中,立时澄清:“林长禄在外横行,我作为主母,自然有过。但若说是我为祸顺良,实是冤枉。”她上前一步,昂然道:“我知晓,孟将军此次去磁州是得皇后授意。我夫君沙场征战,于国有功。即便约束下人不严,难道陛下就全不念往日军功么?岂不是叫天下朝臣寒心?!”
宋扬灵嗤然一笑——若轻易认输也就不是曾夫人了。
“不说这个了,我们换桩旧事来说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