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帅还以为是如前朝一般,那种例行公事的清军吗?如果这样以为,那么,飞鸾便恭喜将军,黄泉路近了!飞鸾这便回去,为将军多准备些香烛纸马冥纸,也免得将军到了地府,没得钱用。”
伍飞鸾的这一套话,可谓是各种的夹枪带棒,打得刘泽清眼前直冒金星。
“伍老爷,此话怎么说?咱们都是粗鲁人厮杀汉,讲究的是斩将夺旗十荡十决。这官场庙堂中的弯弯绕,却都是门外汉。”刘泽清的亲信之一李化鲸,见刘泽清有些瞠目结舌,便开口接过了话题。
“李将军,想来南京公馆提塘官发来的公文,爵帅和你们都不曾仔细看过吧?”伍飞鸾冷笑了一声。
听得伍飞鸾提到了那份南京城中公馆提塘官(也就是相当于现在的驻京办事处主任的角色)转了来的公文抄件,不由得刘泽清立刻打起来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快!快去老子的签押房,把那份公文给老子找来看看!”
“爵帅,却也不必忙于一时。那份文书上,不过是些奉大将军钧命,拟于某年某月起派遣某人往江北刘泽清部实施校阅兵马,点验兵马员额,查究器械兵器等项事务的公文套子。”
“那也就不必慌乱了!别的不说!咱老子这里,直属标营人马便有数万人,马骡万余匹!至于说器械,单单红夷大炮炮位就有一百二十位!老子怕他点验个鸟!”
(红夷大炮一百二十位的这个数字,来自于清军将领准塔接收刘泽清部兵马的相关资料。)
刘泽清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来,虽然,在他心里,不久前和北面的鹿玛红、廖冬至、伍兴等人的部队发生的摩擦,让他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那上万的人马损失,和十几个州县的地盘丢失,让他想到了这个就恨得牙根痒痒。
“爵帅果然是好胆色,好豪气!不过,据说,这些点验校阅大员们,往江北各镇来的时候,都会有至少一个旅的兵马随行。不知道爵帅以为如何呢?”
一个点验校阅大员便随行有一个旅的兵马?刘泽清和一旁的李化鲸等人顿时后背上冷汗都出来了。他们在山东时也曾经和南粤军的兵马近距离的接触过,一个旅的兵,毫不客气的说,干掉号称二十五万人马的刘泽清所部,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先生果然是好手段!莫非在大将军府中还安排了有人?能够洞悉咱们那位爵帅的军机大事?”刘泽清打着哈哈,开始套问伍飞鸾的消息来源。
“正是!都说梁国公治军极严,想不到他的兵司、户司等处机要之地,却也有先生的人。”李化鲸也在一旁敲边鼓,帮助自己的主帅一起套伍飞鸾。
“诶!想我伍家,也是江淮之间数百年世家了。虽然做不到在梁国公的军机之地安排有自己的人,但是,若是想在他府中了解、打探一些消息,却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伍飞鸾也是毫不客气,欣欣然的接受了这一碗米汤。
李守汉的大将军府当中,掌管六司军机大事的是公事房。公事房下面分管着对照着朝廷六部的吏户礼兵刑工六司。但是,各司的职责和设置却要比朝廷的六部复杂的多。人员,也都是南中的老人组成。像伍飞鸾这样的江南江北世家大族想伸进去手,在这些人当中采取打进去拉出来的手段发展自己的人,难度自然很大。可是,若是要在国公府当中,安排几个不引人注意的差使,比如说干粗活的老妈子,打扫卫生的杂役,厨房倒泔水烧火的,这些事自然难不倒伍飞鸾。
“闲棋冷子,自然安排了几个。不瞒爵帅,当初梁国公还是宁远伯的时候,在下便着手在南京城中安排眼线了。当然,也是机缘巧合,从秦淮河上安排进了他的公馆之中。”
伍飞鸾说到了这里,便不再细说。不过,李化鲸却也是个浪子燕青式的人物,点头会意自不待言。他从秦淮河上这四个字稍加揣测便分析出来了后续的事。“想来是在媚香楼那位李姑娘那里做了些文章。以李姑娘在梁国公跟前的面子、关系、情分,她拨几个身边得力堪用的人到梁国公府中效力,那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这些人每日里便在各处奔走驱使,但是只要稍加留意,主人和府中官吏们日常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便是大有用处!不得不说,伍飞鸾这厮,端得是好长远的眼光!”
那边的刘泽清,却顾不上夸奖伍飞鸾的眼光长远,只管拉着伍飞鸾的手,脸上都是亲热诚恳的笑容,“哎!我的美髯公啊!你倒是给咱家说说看,如何咱便是大祸临头了?”
伍飞鸾口中的点验校阅大员随行有一旅兵马作为护送部队或者是亲兵的话,却也有些水分在里面。按照南粤军的编制,一个旅的部队,不管是曾经的第一混成旅那种变态编制的旅级番号部队,还是各镇下辖的第某旅,亦或是警备旅、刚刚从南中动员组建而成的动员旅,至少有两团步兵,一个编制各种口径火炮若干,火箭发射架若干的炮队,一个用于运输辎重的辎重队,一个编制二百匹战马的骑兵营,一个卫生营。这样的部队才算是全建制的一个旅。
可是,此番兵司安排的护卫点验校阅大员的部队,都只是由旅长带队,两团步兵和一营骑兵携带部分辎重随行,至于说炮队营、卫生营这些营队,不好意思,全部在南京城中留守。
不过,即便是这样规模的部队,也是令刘泽清们心中惴惴不安。
自家事情自家知。别看对外叫嚷的凶,刘泽清对自己部队到底有几斤几两清楚的很。当初被阿巴泰撵得野鸡不下蛋的在鲁西大地上乱窜,麾下的几万人被阿巴泰剃发易服变成了包衣兵。可转眼之间,这些包衣兵又被南粤军俘虏,几经辗转变成了南中那些矿场、林场、船厂、钢铁厂的苦力官奴。当初的阿巴泰,如今的左良玉,这两个人都是很好的试金石和标杆。刘泽清可不认为自己比左良玉更兵多将广,战力强悍。
可是,伍飞鸾接下来的几句话,让刘泽清已经怦怦乱跳的一颗心脏,几乎从嗓子眼儿里跳了出来!
却原来是伍飞鸾多年来在梁国公府中安插的那些杂役、粗使佣人们在伺候公事房的起居饮食,日常打扫时听到的只言片语,从字纸篓里捡出来的废草稿纸中得到的信息,南粤军驻守在长江北岸,淮河、运河附近,甚至是施琅的水师,近期都有调整部署,部队调动的迹象。(所以说,各位读者,不光是自己的电脑、手机、硬盘要注意保密,就连废纸片和日常说话都要注意点。什么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什么叫隔墙有耳?建议大家为了自己的个人隐私和饭碗安全,好好的学习一下保密守则:一、不该说的秘密不说。二、不该问的秘密不问。三、不该看的秘密不看。四、不该带的秘密不带。五、不在私人书信中涉及秘密。六、不在非保密本上记录秘密。七、不用普通邮电传递秘密。八、不在非保密场所阅办、谈论秘密。九、不私自复制、保存和销毁秘密。十、不带秘密载体游览或者探亲访友。看了这十条,是不是觉得,陈老师要是早点按照这些来办,也就没有了那么喜闻乐见的事了,他和谢霆锋还是好朋友。)
“北面徐州的廖冬至,南面长江北岸的施琅,运河里的河防营,最近都有大批的军火物资运到,火铳兵们加发弹药,骑兵拴束马匹,整顿盔甲。营中赶制干粮,各部的斥候、哨马分出四方,这分明是要打大仗的苗头啊!我的爵帅,您难道就没有嗅到一丝血腥气吗?没有一点大战即将来临的威胁吗?”伍飞鸾还是那么的温文尔雅,但是,语气却让刘泽清感到骨头缝里都是寒冷的。
“伍,伍先生,此话怎么讲?本伯乃是朝廷的伯爵,他李守汉便是再跋扈霸道,又能拿本伯如何?”刘泽清强自说着狠话,给自己壮胆。
伍飞鸾用食指和中指在大理石茶几上叩击了几下,“伯爵?爵帅,当初他是伯爵的时候,可是当朝御史都在众目睽睽之下扒掉了裤子好好的殴打折辱了一番。更是将两广各营各镇兵马尽数收编遣散,变成了他李家的清一色。试问,以他如今的权势地位,若是意图要对你不利,你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