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牡丹拨弄琴弦,朱唇轻启,幽幽唱起来:“青苹昨夜秋风起。无限个、露莲相倚。独凭朱阑、愁望晴天际。空目断、遥山翠。
彩笺长,锦书细。谁信道、两情难寄。可惜良辰好景欢娱地。只凭空憔悴。”
底下声声叫好,牡丹起身朝右边亭子盈盈一拜,满面娇羞之色。蕙菊脸上显过一丝鄙薄,又看看我。我只淡淡笑了笑端起茶盏,本来上好的茶,进到口中却只有苦涩。
不想牡丹并未退下,而是重新坐好,挑动琴弦,再启朱唇,她歌喉婉转,唱出词中相思浓情,唱尽意中忧愁哀怨:“留花不住怨花飞。向南园、情绪依依。可惜倒红斜白、一枝枝。经宿雨、又离披。
凭朱槛,把金卮。对芳丛、惆怅多时。何况旧欢新恨、阴心期。空满眼、是相思。”
我突然失了兴趣,不愿再听这曲《凤衔杯》,对蕙菊道:“我们走吧,去见秀荷。”
人声鼎沸中我快步走着,这周围的一切是如此陌生,仿佛所有的热闹都看不见,震耳的吵嚷声都听不见。我的脑海中只回响着蕙菊方才的话,那边亭中之人,恐怕就是牡丹唯一的入幕之宾吧。一想到此,心便被狠狠捏住般疼痛难受。是嫉妒?是不满?是怨?是恼?还是对命运的无奈呢?
右边亭中之人,如果我看的不错,是羲赫。
几年不见,秀荷已从三层搬到四层,身价不知番了几番。我不知小喜子使了多少银子,也不关心,让他二人守在门外便推门进去了。
房间极大,转过十二扇绘苏州园林景屏风后,眼前是一间布置成荷塘月色的厅房,浅浅流水上装饰了几可乱真的荷花,荷花中有一处小亭,秀荷正坐在里面弹一曲古筝。
我负手站着听她弹完,拍手赞了声“妙”,之后笑道:“几年不见,秀荷姑娘今非昔比了。”
秀荷款款起身,一袭浅粉裥裙上有泼墨荷花,看来出自名家之手。她乍见了我愣了愣,似乎记不起在何处见过。我提醒道:“不见峰头十丈红,别将芳思写江风。翠翘金钿明鸾镜,疑是湘妃出水中。”
秀荷面上显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又细细打量我一番,啧啧道:“若说今非昔比,奴家又怎能和您相比呢?”说罢请我朝内室去。
我踏在雕成荷花的石板上,一面环顾一面赞道:“步步生莲,这装饰真不错。”
秀荷朝我回头一笑道:“听柳妈妈说,这是仿飞絮宫修的,不过咱们必然不如宫中华贵了。”
我笑而不语只随她进了内室。
内室布置雅致而充满格调,因她名字中有个“荷”字,故处处见到荷花样的装饰,虽不十分奢华,却看出精心来。
秀荷斟一杯茶递给我:“我听柳妈妈说,有位公子花了两千两银子与我共度良宵,还想着会是谁呢。”
我用折扇轻轻敲了敲桌子道:“楼下两千两听一首曲子,如今你也是这万春楼顶尖的姑娘了,两千两度一夜春宵也是正常。”
秀荷“呵呵”笑起来:“你怕是不知道行情。藏春阁的姑娘,一层唱曲是一百两。二层一百五十两,三层两百五十两,四层四百两,过夜加倍吃喝另算。而五层嘛,住的是牡丹,只有她愿不愿意接,倒无关银子了。”
“牡丹卖身吗?”我问道。
“牡丹是头牌,自然不卖身。不过我也说了,若是她愿意,柳妈妈也没有办法。不过迄今为止她也只与一人过了一夜。”秀荷收起笑容,神色中竟有些向往之色:“那日我碰巧见了,若是与那样的人共度一夜,别说多少银子,便是倒贴银子,我想也没有姑娘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