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客人都走了,宁念之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捶捶肩膀,顺势在软榻上坐下,实在是太累了,虽说饭菜不用她亲手做,但来的宾客里,小姑娘可不少,还有太学的同窗,加起来有二三十,都是她和宁宝珠招待的,一天下来,嘴巴都要说干了。
“一转眼,娘之前抱在手心里的宝贝,就已经长大了。”马欣荣抬手比划了一下,笑道:“果然是女大十八变,我还记得你小时候,长的黑黑瘦瘦的,你爹那会儿还说,怕是将来会嫁不出去,一定要我多多的准备嫁妆才行,没想到,回京之后就变了样子,越来越好看了。”
宁安越没见过宁念之小时候的样子,好奇的在一边追问:“娘,我大姐小时候真的很黑吗?有多黑?”
“那种普通的木炭,见过吧?就跟木炭一样黑。”宁震忍着笑说道:“我还想着,我和你娘都不黑,你大姐怎么就那么黑呢?然后又想,是不是你外祖父太黑的缘故,好在你大姐长着长着就变白了。”
一白遮百丑,再加上宁念之的五官还是生的挺不错的,现在看起来,也是个漂亮姑娘了。
“哇,好黑啊。”宁安越感叹道,马欣荣原先是笑着呢,这会儿忽然叹口气:“后来想想,不是你大姐生的黑,而是你大姐跟着我吃苦了。”
刚满月,就被自己抱到白水城去了,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她这个大人都觉得有些苦,更不要说小孩子了。当初,她是安排好的,老太太那边虽说不喜欢大房,但孩子留下,老太太是肯定能照顾着长大的。就是老太太不管,娘家那边自己也说了,让过几天就上门探望探望的。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安排的再好,也架不住闺女哭死哭活的不撒手。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非得带着孩子上路了。
不过,也幸好,若是没有念之,怕是自己夫妻俩,都要死在白水城了。念之就是个福星,一路庇佑着她平安抵达白水城,一路指引着她找到能替宁震翻身的证据,一路带领着她去见宁震。
她和宁震现在儿女加起来有四个,可最疼爱的,永远是念之。不光是因为念之是他们唯一的闺女,还因为念之从小就跟着他们吃苦受累,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却是在白水城被养成了黑瘦的毛猴子。
“大姐可辛苦了。”宁安成嘟囔了一句,宁震还有些好奇:“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宁安成眨眨眼没说话,宁安越好奇的追问,宁震就抬手比划了一下:“那会儿你娘也忙,白水城虽说是个城镇,对居住的多是军中士兵,有家眷的不少,她也要安抚这些家眷的心思,早出晚归的,你大哥就是你大姐带大的。”
宁安越张着小嘴表示震惊,马欣荣又笑着补充:“你大姐从小就聪明,三岁都一点儿,就会帮着娘亲带孩子了,照顾你大哥吃喝,比我这个当娘的都做的好呢。”
越说越觉得自己当年亏待了亲闺女,看宁念之的眼神也越发的柔和了,看的宁念之浑身起鸡皮疙瘩,忍不住抬手揉揉胳膊:“快别说了,又不是要我亲自做的,不是还有人帮忙的吗?爹娘是夸大了事情说得的。”
心里觉得美好的事情,时间久了,就会越发的美化,在心里的记忆也就更加美好。宁震和马欣荣本来就是看宁念之哪儿都好,那宁念之小时候也肯定是更好了,调皮是活泼,好玩儿是带孩子,简直将宁念之夸成了一朵花。
半点儿想不起来,宁念之带着原东良打遍白水城无敌手,初初时候,可是有不少人领着自家孩子上门讨公道的。后来原东良开始学练武,宁念之闲着没事儿做,就领着一群娃娃兵在路上挖坑做陷阱,上门讨公道的人就全是大人了。
那调皮程度,连男孩子都比不上。
“一转眼,你就变成了大姑娘了。”马欣荣感叹完宁震接着来,眼神也很是柔和:“吾家有女初长成,明儿上门提亲的人,肯定能将咱们家门槛给跨烂,便宜了东良那小子了。”
宁安越带头,三个毛孩子非得要看看原东良今儿送来的贺礼,宁念之被缠的头疼,只好打开了箱子让他们看,又哄着说道:“原大哥给你们也准备了礼物,早上送到娘亲这边的,没来得及给你们送过去,你们要不要看看?”
这个更吸引人,于是又一窝蜂的去看原东良给他们带来的礼物。
马欣荣拉了宁念之在身边说话:“及笄礼也过了,你从此就是大姑娘了,之前呢,你和宝珠学管家,就只是吩咐人什么的,都接触的是明面上的东西,以后,这管家的事情,你还是要多学,不光是要学着怎么指挥下人,还要学各种内情,比如说,要是举办宴会,要做什么菜品,要用什么盘碟,要有什么筷子勺子,还有出门做客,得穿什么衣服,带什么首饰,不能压过谁,也不能输给谁,在外面见了长辈,要说什么话,要怎么应对……”
宁念之瞪大眼睛,这么繁琐?难不成不是一件事情想好了,直接吩咐下去就行了吗?
“还得看是怎么吩咐下去了,你身边的丫鬟嬷嬷们,是不是各自有自己的差事,你今天想梳什么发型,是不是得和听雪打招呼,你今天想吃什么,是不是得和映雪交代?”
马欣荣挑眉问道,宁震早就不耐烦听这些,带着三个儿子出门玩耍去了,宁念之被马欣荣抓着教育:“这里面事情多着呢,将来若是出门子,你身边也不可能全是咱们家给你的陪嫁,怎么指挥婆家的下人,你都得学,太学那边,你什么时候才能肄业?”
宁念之盘算了一下时间:“明年五六月的时候,六月底大约是,怎么了?”
“等你肄业了,你就开始管家,这次呢,我可不将什么事情都准备妥当了再让你吩咐下去,什么事情都得你自己做主,一天三餐吃什么,全归你决定。”
马欣荣拍板决定,宁念之瞪大眼睛:“全归我管?”
马欣荣点头,又想到一件事儿:“明年宝珠的及笄礼,这个也是要你负责的,你可要做好准备了。”
姐妹俩说是一样大,其实还是差着年纪的,宁念之是八月份的生辰,宁宝珠是来年三月份的生日,差了大半年。
“你怕什么,以前又不是没管过,再说,还有我在呢,定不会让你将事情办砸了。若是实在担心,这距离过年还有四个月呢,你就不会多学着点儿?”马欣荣戳戳她额头说道,宁念之撇撇嘴,点头应了下来,反正自己就是不答应,到时候娘亲照样能将事情甩到自己身上来的。
出了明心堂,宁念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伸个懒腰,看天上圆圆的大月亮,老天爷赏脸,今儿她的好日子是大大的晴天,这到了晚上,月色也好的很,不过,就是有些冷。下午忙活着还不觉得,这会儿猛然冷清下来了,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然后,身上就多了个披风,一转头,就见听雪笑眯眯的说道:“还是唐嬷嬷经验老道,就猜着姑娘这会儿会冷,特意让奴婢送了披风过来,姑娘,咱们走快些,回去泡个澡就不冷了。”
宁念之忍不住笑:“要是走快些,你就赶不上了。”
“那可不一定,奴婢也是能走很快的。”听雪不服气的说道,宁念之点头:“那好,咱们比赛,看谁能先回去,你若是赢了,我就送你个礼物,你若是输了,回头可得给我琢磨出三种新的发式来。”
听雪立马点头:“好,姑娘可要说话算数,那咱们现在就开始?”
宁念之点点头,让了听雪五步,然后才自己开始,说了是走着回去,就不能用跑的,主仆两个一个比一个走的快,后面小丫鬟跟的累,就小跑着去追。
一路上嘻嘻哈哈的在后面给两个鼓劲儿,听雪拎着裙子走的更快了,但眼角一扫,就见宁念之已经追过来了,一着急,身子一晃,差点儿没被自己绊倒,幸好宁念之眼明手快,将人给拽住了:“小心些,可别摔跤了,那就是赢了也没意思。”
听雪忙点头:“奴婢知道了,姑娘不用担心,我一定能赢的。”
宁念之笑了笑,继续快速往前走,慢慢的,听雪就追不上了。到了院子门口,宁念之才转头:“咱们可得说话算数啊,我赢了,听雪,你可得赶紧的多琢磨出来几种发式跟”
“姑娘放心,”听雪气喘吁吁的站定,揉揉小肚子,刚才有些岔气了:“奴婢一定会多琢磨出来几种的,定不会让姑娘失望,时候不早了,姑娘赶紧进去。”
这外面冷,快走了这么长时间,也出汗了,不进去就等着明儿着凉吧。
映雪她们早就准备好了洗澡水,暖融融的水拍在身上,宁念之舒服的都不想出来了,可水慢慢变冷,还是得出来。大约是今儿心情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
她不喜欢有人在外面守夜,所以卧室里,这会儿就剩她一个人了。
及笄了,就是大姑娘了。今儿收到原大哥送来的信了,西疆那边,应该很快就能安稳下来了,到时候,原大哥就要上门提亲了。当姑娘和当媳妇儿可是不一样的,不过,原大哥的爹娘不在了,自己上面没有公婆,原老太太又是好相处的,嫁人也就只是换了个地方住,人还是熟悉的,不过就是离爹娘有些远了。
那再等几年,说不定原家也能回京呢?到时候,还是能时常见面的。
嫁人之后,日子和现在肯定不一样了,得管家,得理事……最重要的是,要生孩子,男孩儿要长的像原大哥,女孩儿要长的像自己,男孩儿女孩儿都要,儿女双全凑成好才行。
想到高兴的地方,宁念之就忍不住笑,反正现在就她一个人,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不过,还是有些害羞,宁念之将被子拽到头顶,躲在被子里憋气,脸蛋儿太热,一定是在被子里捂出来,绝对不是自己想的东西太没羞没臊了。
正乐着,忽然听见窗口有动静,宁念之神色一凝,有些懊恼,刚才想的太入神,竟是没注意到周围的动静,被人摸到门口了才反应过来。
会是谁?宁家的家丁可不是吃素的,有不少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那防守叫一个严密,不是宁念之吹,就是宁震自己,怕是都没几成把握能毫无损伤的从外面摸到内院来的。
是敌是友?是从内院来的丫鬟,还是从外面来的贼人?宁念之情无声息的从被子里出来,拽过床尾的衣服穿上,赤脚下床,蹲在地上挪到另一边,从墙上拿下来一把刀。
这刀还是原东良之前送她的,特意为她打造的,很适合女孩子用。
目不转睛的盯着窗户,只等着那人进来,若是不对劲儿,一刀下去就可以完事儿了。
铁丝从缝隙中伸进来,慢慢的拨动窗户上的插销,木条一点点儿移动,将落不落的时候,铁丝伸回去了,然后,窗户被慢慢推开,宁念之越发的紧张,紧紧的靠在墙上,现下已经确定了,肯定是贼人,绝不会是友人。
窗户被推开一条缝,有一只手伸进来,快如闪电的接住了掉下来的木条,然后窗户被推开一半,有身影闪进来,动作还挺快,宁念之反应也不慢,一刀下去,眼看着要砸在那人的脖子上,那人一转身,一抬手,用手里的木条挡住了刀锋,然后,宁念之就听见一个略熟悉的声音:“妹妹,是我!”
宁念之简直惊呆了,完全不敢相信,原大哥这会儿不还在西疆吗?今儿早上贺礼送过来的时候还说,战事正紧张,他抽不开身呢,这到了晚上,就忽然从西疆飞过来了啊?
“真的是我?”原东良没听见宁念之的回答,还以为宁念之是不相信呢,赶紧将自己的一张脸凑过来:“是你原大哥,原东良,不是什么坏人。”
宁念之嘴角抽了抽,将手里的刀收回来:“你怎么回事儿?怎么忽然之间就出现了?不是说,西疆那边战事繁忙,你抽不出身来的吗?要是有空,怎么白天不出现?”
大白天的,光明正大的出现不行吗?非得等晚上偷偷摸摸的,有毛病吧?
“我可是偷偷进京的,不能让人发现。”原东良忙摆手,将领随意离开战场,要是被发现了,那可是杀头的罪名。所以,白天是决不能出现的,只能等晚上。
“西疆那边,没有你能行?”宁念之皱眉问道,原东良点头:“你放心,若是有事儿,我也不敢轻易离开,我不会拿西疆几十万人命开玩笑的,我祖父的身子已经大好,虽说还不能亲自上战场,但也已经能排兵布阵了,我稍微离开一段时间也不会有事儿的。”
再加上之前他和原二叔有协定,总得给原二叔他们留一些立功的机会。战功这种东西,是不能独吞的,他之前已经连着立了两次大功,又有小功劳数十次,朝廷也给了嘉奖了,若是半点儿出头的机会都不给别人,也是犯忌讳的。
不过,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原东良也不愿意让宁念之去费心思,只能连连保证,他这次回来,是绝不会出事儿的。又装可怜博同情:“你看我连着赶路一个月,每天晚上只睡两个时辰,路上吃饭都是在马背上啃的干粮。”
月光太明亮,宁念之就是想忽视都忽视不了,两年前分离的时候,原东良还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呢,虽说不是白白净净,却也很吸引人。现下,胡子拉碴,眼窝深陷,脸颊内凹,别说当年的英俊潇洒了,简直就是个难民逃窜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