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娇低头思忖,连筷子都不曾拿。
薛镇与郡守不睦的猜想初起时,她心中荡起一阵担忧的涟漪,转瞬即逝,让李月娇自己都想不清,她担忧的是事,还是事情背后的人。
许是担心事吧,她抑着心底的情绪,她来北地是为查清母亲死亡的真相,若薛镇不能一语定乾坤的话,那他们要做的事情,岂非另有掣肘?
她是不是该去问问薛镇?好有个应对?
对面的云团和福年虽得了李月娇的话先吃,可也只是动了几筷子,此刻见她沉思,便对视一眼。
他们不知道李月娇到底要做什么,也没听懂她的欲言又止,但见她这样,都很担心。
云团起身过来布菜,笑劝道:“小姐,管是天工巧还是地工灵的,饿着肚子怎么查呢?世子在北境五六年的功夫,将军都做了两年半,他定然比小姐了解此处事的。”
李月娇听她说得有道理,便缓缓舒了口气。
“你说得对……他既然许我来此,定然是对局面有把握的。”她说着,这才收拾心情,拿起筷子吃饭。
可只尝了一口,李月娇便停了筷子,掩嘴皱眉道:“好咸。”
云团忙端了茶水给她,低声笑说:“奴尝着也是齁咸,但瞧其他人都很爱吃,刚才那桌人还让多放盐呢,想来是本地口味?这道酿肚子已经是最淡的了,或者奴让店家重新做了?”
“昨日买的席面就没这样,”李月娇并没有让她叫店小二,只小声抱怨着,“怪道这店小二做了八年还是个跑堂,也不瞧瞧咱们并非使力的人,哪儿吃得了这么多盐?”
安化郡风光虽好,但生意场却乱得很,有欺行霸市的木匠铺,还有不会看人下菜碟的积年食店。
住久了,不知还能瞧见多少新鲜事呢。
“不过粥是不错,小姐吃些吧。”云团劝道。
李月娇勉强吃了点儿,可她如今心事重,喝了半碗便放下了筷子:“你们吃吧,我记得那边有个炸果子的铺子,实在不行去那儿再买些。”
说罢,她支着下巴,扭头看着外面的街景。
此时恰是午间饭点,周遭各色饭庄、街头小摊的食客多了,街上行人就少了,不过偶尔会有羊车从窗前经过,车上拉着些货物。
李月娇以前从没见过羊车,现在看那黑灰黑灰的羊儿拉车,偶尔还咩咩叫两声,觉得有趣,减了些心事的沉重。
“本地风俗果然样样都与京城不同,我今日才明白古人说,读万……”
她正要发些感叹,岂料一匹赤红骏马从窗外疾驰而过,速度快如一阵风,把李月娇后面的话都统统卷走了。
李月娇心底咯噔一下。
这里是边城,有人这般跑马,难道是有紧急军情?
可怎么没听见那人喊“军情避让”之类的话呢?
她惊魂刚起,忽又见一亮黑骏马拉着车,同样疾驰而过,再次卷起无数风尘。
那马车的车厢比寻常车厢大很多,纵然安化郡路宽,依旧经不住如此大小的马车挤占,更何况车速着实惊人,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闪不及,摔倒了好些,更有撞到路边小摊的、撞到临街店铺墙上的。
大人喊疼、孩子哭闹同时响起,整条街都是别样热闹。
偏那马车刚过去,又有群稀稀拉拉跟着奔跑的家丁,瞧见行人狼狈躲闪的样子,竟然都哈哈大笑起来,扯着嗓子高喊道:
“少爷威武!”
“齐少威武!”
竟然不是军情,只是个姓齐的纨绔?李月娇不由皱起眉来。
如今朝廷一贯严控马匹使用,非官不得养马、骑马、私造马车,非军情不得于城中纵马疾行。
即便在京城里,王孙公子都不敢跑马闹事,更不敢驾着马车横冲直撞,否则被御史言官参上一本,甭管何等身份,皆是要下狱问罪的。
本地郡守竟然不管吗?
郡守不管,那薛镇呢?
李月娇垂眸,越发觉得她之前猜测的没错——薛镇与郡守,并不和睦。
薛镇身为镇北将军,安化郡的马匹之用当属他的军务,这次回北境军中,他比自己早到两日。
而薛镇重回北境军之前,是刚受了陛下申饬的。
这些人现在如此行事,焉知不是给镇北将军的下马威呢?
她正试着将种种事情串在一起琢磨,还没理清头绪,就听见街那边突传来一阵骏马长嘶,有人慌乱地叫嚷:
“撞了人了!救人啊!”
可很快,呼救声便被喧闹、尖叫与怒骂声掩盖了去,更有两声喝骂传到了李月娇的耳中。
“好狗胆!”
“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瞧瞧车里做的人是谁!”
李月娇本想探头出窗看看发生了什么,偏窗外左边有东西挡着,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