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总也管不得你。不过你说要回京……真的决定了?」
李月娇正要点头,忽得听见外面有动静,紧接着便听见云团道:
「世子来了?」
声音又古怪又怀疑的。
话音落时,李月娇略一愣怔,紧接着便听见薛镇的声音道:「你家小姐身子如何了?」
云团直觉李月娇的病与薛镇有关系,因此
不大高兴理会他,但又不敢真的对薛镇甩脸子,只能不咸不淡地说:
「回世子,大夫说了,小姐的身子暂时无碍,但动不得气的。」
「暂时」、「动不得气」之类的,被她咬得很重。
薛镇淡淡地笑了一下,隔着门道:「我知道了,郑哥儿,这些药材,你看看是否合用。」
「啊,多谢世子。」郑小西忙道。
「……是,世子有心,总送东西来,前儿送的药咱们小姐还没吃完呢,今儿又送这么多,难道是让我家小姐,拿药当饭吃不成?」
门外的云团瞥向薛镇带来了一匣子人参、灵芝、肉桂等,话中越来越带刺,更是只字不提请薛镇去看李月娇的话。
薛镇明白云团的不快是为何,因此并没有生气,只时在略显尴尬的安静之后,他温声直言道:
「你家小姐如今醒了吗?我可能见她?」
云团刺了他一句后,不敢再逾礼,反而让李月娇难做,只能一撇嘴,蹲身施礼道:
「那世子先等等吧。」
说着,白眼一翻,进到了屋内,看着李月娇,问道:「小姐,世子来了,带了好些东西来,小姐……见吗?」
李月娇吐出一口气,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又着实无力气,只能道:
「请世子进来吧,把帐子放下来。」
「是。」
云团依着吩咐放下床帐,秦乐见状,便起身道:「那我先回避了,你也别太耗费精神。」
李月娇勉强笑了笑,点头称是。
秦乐这才离开,出门时正好和薛镇错肩,她非但不行礼,还白了他一眼,重重哼了一声。
薛镇的脚步顿住,看着她颔首道:「秦姑娘。」
好声好气的。
秦乐也停下脚步,继续翻着白眼打量他,阴阳怪气地说:
「哟,世子来了?民女心中担心师妹,没瞧见世子,世子可别生气。我师妹如今身子骨儿虚弱着呢,世子可别挑理啊。」
说完,胡乱一礼,扭头便走。
薛镇无奈地看了眼她的背影,进到了李月娇的屋中。
李月娇坐在云纱制成的床帐之后,看着薛镇玉树临风的身影,心中又是一阵难过的绞痛,又有些想哭,但依旧稳着情绪,声音微带了冷意道:
「世子怎个今日来了?」
薛镇想要走过去,但最终还是站在了脚踏之下,透过床帐看着她。
可是看不真切,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而已。
李月娇并非是个无礼的人,可如今自己来了,她既不让座,也不让茶。
即便不说,他都明白李月娇这是在刻意疏远他,不想见自己。
之前李月娇提过和离,说过离开,但终究因着种种事端,终未能成;可在那些诡谲伎俩越来越与她,与她的母亲关系不大的今天,便是她真正要将「离开」二字,实现的时候了。
他的心被隐隐刺痛,想对她说很多,可他心底要说的每一个字,连他自己想来,都不过是妄图她留下的借口而已。
比如他从见她第一面时,就将她放在了心里;比如她给自己的那一匣子龙须糖;比如他那么执着于她嫁给自己,所谓查找真相之下,还有那时满心仇恨的他,不能也不当说的私心。
他想让她做自己的妻子,他想做她的丈夫,他想过等到真相被揭穿的时候,他可以以丈夫的身份,确保「里通外国叛贼之女」的她,至少能活着。
可是当真相一步步接近,他那时的念头成了今天的笑话,让他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他忽然又隐隐地恶心,想
要吐了。
以前他的心病,是为那层不足为人道的私心;今天他的心病,是因为虚伪的自己。
他隔着帐子,看着靠在床榻上的她,最终开口的第一句是:
「陈三娘说你病了,我今日军中无事,所以来看看你。」
可是话出口,他再次后悔起来,五脏六腑也更拧在一处的疼着。
不管是这句话的内容,还是他说这句话时平平淡淡的语气,都让他更加厌烦自己的虚伪了。
他害得人病了,现在连真话都不敢说。
李月娇却并没觉得薛镇的话和态度有什么问题,只忍着难过,平静道:
「世子有心了,我现在已经好了。」
平静些,再平静些,平静多了,她总能骗到自己,骗自己说她对他早就没了幼时初见,新嫁憧憬的悸动,骗自己说现在的她,只想与他和离。
「……好了便好,我带了些药材来,看看能否合用。」
「我这儿不缺药材,世子还是拿回去吧。」李月娇淡淡地说,「况且东西太多了,也不好往京城拿。」
薛镇一怔,脱口而出问道:「你,你要回京?」
「……是。」李月娇下定了决心,将这个字说了出来,心却更不轻松了,「是,世子,我要回京,毕竟我不是安化郡的人,而那桩事情也差不多了,我爹一个人在京城,我担心他。」
薛镇张张嘴,到底没能说出让她留下的话,只道:
「那……那姑娘准备哪天回去?我送送你。」
李月娇听见他这么说,本来还能克制的情绪,忽然就有些撑不住了,眼泪不受控地落了下来。
她忙垂下头,克制着眼泪,道:
「明天就走,越早越好……」
可是说完之后,又觉得她的话像是赌气,怕被薛镇听出端倪来,便又道:「梦童的事情,世子查清了吗?」
薛镇不太想说,但仍然坦诚道:
「他……昨日死了。」
「什么?」李月娇的眼泪挂在了脸颊,吃惊反问。
死了?
怎么如此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