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许是知晓,老臣先前认了个女儿……”
寒老爷子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叫人不知不觉就想要探索他话中的真意。
然后,有那知情者,便由之联想到了当初离凤椅只剩一步之遥的寒素。
“老臣这一辈子,就只得了两个女儿,第一个没福气,二十几年前就早早去了,让老臣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还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说起来,也是老臣这个做父亲的无能。”
“这第二个女儿,想必皇上也听说过,老臣先前见了威远侯府的嫡长女,如今的安国公世子夫人之后就颇觉与之投缘,所以认了她做女儿。”
提及这个女儿,寒老爷子的眉眼瞬间柔和了许多,那种爱女之情,可不似刻意作假。
“老臣一直以为,这个二女儿与当初的素素很有几分相似,说不准便是老臣那苦命的女儿不忍老臣常年悲伤,所以才回到老臣的身边来,为此,老臣可是高兴了不知道多久。”
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有人当着如此多人的面,与赵天南提及寒素这个人。
赵天南的一张脸瞬间僵硬,而那些知情的百官,却都齐齐低下了头,唯恐被这时的赵天南注意到。
当初寒素在大婚前夕突然暴毙于宫里,这其中若是没有什么蹊跷,说出来谁都不会信。
可是以当时寒素的地位,又是在宫里,又有谁能对她做些什么?
难道,是皇上?
这个想法在知情者心里压了二十多年,这时突然想起,却是打了个冷颤之后,再不允自己胡思乱想下去。
好半晌,百官们才听到赵天南僵硬中带着沉痛的声音响起。
“太师不必伤怀,务要保重身体才是。皇后当年早早离世,朕也悲痛不已,若是皇后还在人世,想来也不希望看到太师为她忧思至此。”
一句话里,两个“皇后”,赵天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寒老爷子摇了摇头,敛下眼中的悲痛,恭声道:“皇上不用抬举老臣那不肖女,毕竟未过大礼,当不得皇上的‘皇后’之称。”
赵天南紧紧抿着一双薄唇,双眼幽幽地看着寒老爷子,没有回应这句话,叫人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当初老臣那不肖女早逝是她没福气伴于皇上身侧,老臣自然不敢有任何怨言,只是到底父女一场,这些年来时时想起她,总免不得长吁短叹一番。所以,后来见到与素素脾性十分相似的止歌,才没能忍住思女心切,将她认作了女儿。”
听到这里,赵天南不自觉的双拳紧握。
他就知道,这个老匹夫早就知道凤止歌就是素素的事!
他早该想到了,以寒臻对素素的疼爱,若不是确认凤止歌就是素素,又怎么会将她认作女儿呢?
可恨他当时太过多疑,总以为那些被他们摆在明面上的线索是这老匹夫与寒家刻意误导他,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
如今想来,能对他的脾性掌握得如此恰当,并布下这种种疑阵,想来,此举是出于素素之手吧?
若是那时候他就发现这个事实,那素素……
心中一阵激荡,但随即又复归冰冷。
就算他当时就发现素素的真实身份,以素素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与他重归于好?
他们到最后,不也一样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所以,他都已经做出那件事了,心里又何必还存着什么希望呢。
心中如此想着,赵天南眼中越发冷凝。
而寒老爷子,仍在继续说话。
“认了这个女儿,老臣心中颇有些最重要的珍宝失而复得的欣喜,也以为能重新享受一下有女儿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却没想到……”说到这里,寒老爷子的声音里染上悲痛之意,“却没想到,就有人连老臣这点小小的心愿都看不下去,竟然起意想要再一次毁了老臣的女儿!”
寒老爷子的这番悲痛莫名的话极易感染人,但百官听到这里,却齐刷刷的浸出了冷汗来。
不为寒老爷子的悲痛,只为他话中的一个“再”字。
有一,才有再。
当初的寒素于大婚前夕暴毙,然后被皇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以皇后之礼葬入皇陵,但一直到如今,皇上都未对寒素的死因有任何的说法。
此时寒老爷子的一个“再”字,岂不是在暗指当初对寒素下手之人,便是当今皇上?
冷汗自额际慢慢滑落,许多大臣都恨不得大殿上能多个洞,让他们能钻进去,不听皇上与寒老爷子这君臣之间的交锋。
他们不明白,就算寒老爷子当初对寒素的死因有疑,但当时他忍下来了,且一直忍了二十几年,如今怎么就突然在皇上面前将话挑明了呢?
寒老爷子,难道真的就因京城那关于凤止歌的流言而失了理智?
或者说,那凤止歌,真的就对寒老爷子有如此大的影响,足以让寒老爷子为了替她出气而搭上整个寒家?
百官都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