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秀润说着这话时,用的都是字正腔圆的洛安口音,一下子就把一向自诩高雅的父王衬得如同刚从乡野沟壑里爬出的乡巴佬一般。
国君姜觉得这是女儿一朝攀附了靠山,不认老子了,当真是忤逆得很!若是在波国王庭,看他不叫侍卫狠狠地抽着胆大妄为的逆女一顿!
可是经姜秀润这么一说,他心内也是警醒。听姬无疆之言,这逆女如今可正得大齐太子的恩宠。好不容易搭上的关系,怎么能不善加利用?
想到这,他胸口的那一口气儿倒是顷刻间下去了不少,坐在席上顺了顺有些微微发喘的胸口,道:“行啦,行啦,可别端着架子叫什么起居记录了,就你那点子事儿,哪个能端到人前?平白叫你的兄长跟你的妹妹秀瑶,跟着一起受牵连!”
说到这,国君姜总算是和缓下脸儿了,露出些笑模样道:“不过现在为父在此,总能替你拿些主意,免得你肆意妄为……就说你现在不好好地侍奉太子,跑到这里参加个什么书会?趁着那劳甚子的侍卫没来摆弄笔杆,且说说,你可在殿下面前进言,让他出兵协助,策应我们吞并戎国?”
戎国一事,其实是在姜秀润出发前,国君姜千叮咛万嘱咐的,只说若是进宫,得了端庆帝的恩宠,赶早地提起。
诸国盛行兼并。戎国紧邻波国,是个弹丸小国。国君姜比划着大小,觉得戎国十分合适,便一直惦记着也行那兼并之事。
可惜空怀大志,波国比划过后才发现筋肉不够,竟被屁大的戎国打得有些找不着北。
这下子国君姜可抹不开脸了,一心想找个强国为自己出口恶气。
姜秀润实在不愿意跟自己这常常白日做梦的父王多言,只冷言道:“兹事体大,父王还是修国书一封,递交齐国。书会在即,孩儿还要去恩师那里聆听师训,不然学兄便要找寻过来,容得日后再与父王畅谈。”说完,也不看国君姜骤然难看的脸色,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波国虽然是小国,但国君姜在波国也是一言九鼎,哪里受过这等气,哼了一声,用手点指姜秀润,便要唤人捉住这个逆女。
这时门帘呼的被一下挑开,一个清瘦的少年郎君冷着脸进来,手里拿着竹简和笔,冷声道:“奉齐国太子命,在下要记录少傅起居言行,供太子验看。敢问国君姜方才是举了哪知手要打少傅?”
国君姜一滞,刚要开口,那少年郎君紧接着又问道:“适才在门外,隐约听到国君不屑少傅录入起居,又质疑少傅参加书会。这些皆我大齐太子首肯的,国君还有什么意见不成?”
国君姜的脸色一白,干笑了两声,才道:“孤与爱子多时不见,一时开个玩笑,却是让郎君见笑了。”
少年郎君冷冷看了国君姜一眼,说道:“国君要知道少傅先是大齐太子的少傅,然后才是波国的公子。国君日后还要谨慎一些,莫要乱开玩笑。”说完走了出去。
少年郎君出门行过一条长廊,看到公子小姜正在旁边驻足,连忙快行过去行了礼,说道:“学兄,师弟刚才行事如何,可是有所帮助?”
姜秀润看着徐应,清冷道:“哪个要你帮忙了?”
徐应眨巴着眼儿,看上去十六岁的少年,还透着股稚气道:“先生嘱咐我寻找少傅过去商议书会之事,适才在门外恰巧听到师兄和波国国君的对话,觉得少傅急着出来,索性扮作录入起居的郎君,还请少傅莫怪。”
说实在的,方才他也的确是替自己解了围困。虽然这位少年郎是秦诏妻子徐氏的远亲,但一码归一码,姜秀润少不得要言语一声谢谢。
徐应露齿一笑,颊边竟突然带着浅浅的酒窝:“既然是同窗,何必言谢?我娘每次上堂姐家寻我讨要钱财去赌时……堂姐也总是这般替我解围。”
姜秀润倒是听旁人提起过,说是这位少年早年丧父,母亲生性好赌,早早将他送到了同宗的徐家寄养,身世也着实可怜,据说看着是富贵公子,可是布袜磨露了,都要节俭地缝一缝再穿呢。
既然是贫家子弟,并非徐氏本亲,姜秀润也不欲总是冷脸对人,只抱了抱拳,便转身离开了。
不过那徐应倒像是跟屁虫一样,抱着竹简快步跟在姜秀润的身后,舔了舔嘴唇道:“夫子说,学兄你会参加三日后的‘射’,我也被夫子排上,跟学兄一同参加的,就是射艺不见得能比得上学兄,不知什么时候能指点一二?”
浅儿在一旁看着着小少年倒是可爱的模样,便插嘴道:“看你细胳膊细腿的,能拉弓搭箭?”
徐应听了,默默挽起袖子给浅儿看,那胳膊倒是粗粗有些男儿的轮廓,结实得很。
可惜这一幕却被迎面而来的窦思武碰个正着。
不知为何,他的牙花子泛酸,觉得丑娘们还挺风骚的,看见个少年郎,就撩拨得人半解了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