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志见状举起杯,杯壁低过石念远杯沿三寸,再待石念远先行饮罢后,方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怎么看?”石念远眯笑朝欧阳志问道。
石大少爷的问话语调随意,上宛城欧阳世家的下任家主却开始认真思考斟酌,好一会儿才出言答道:“此句出子先贤儒圣,句中最值商榷之字,在于‘均’。在儒、释、道三家之中,儒家其实是最不主张平均主义的,儒圣曾言:‘克己复礼’,即是要求各阶层守其本分。儒家亚圣亦曾对此句做出注解,言曰‘比而同之,是乱天下也。’此句当中的‘不均’,应当理解为不尊名分、不按规矩之意,强调不以规矩,无以成方圆,社会财富须依律而分之,万不可强而均之。”
听到欧阳志所言,同样精擅政务流风霜将目光在这名在天山之上行事低调的学子身上停留了片许。
木子涛沉吟道:“先不说此句以‘有国’、‘有家’者为前题,并非面向芸芸众生。并且依在下拙见,儒家思想利于为人处事,却不一定利于为政治国,反而是兵家法家主张更适政略,正所谓‘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慈不掌兵,柔不监国。’不外如是,扫一屋与扫一国,确有相同,异则更甚。”
石念远嘴角盈笑,丹凤眸子轻眯,右手搭在桌上,食指与中指一下一下的轻扣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在啃
鱼头的妮莉艾露抬起头看向门外,雨幕中,双双淋成落汤鸡的杨七凌与董慧正手挽着手跑回。
一到屋檐下,杨七凌就立刻以灵力蒸干衣物,做完之后,扭头看向身旁董慧,却见董慧兀自发愣。
“老董,真不是我故意压价,渭绥这地儿,近些年才通了驿道,来渭绥旅游的客人实在不多,河鲜这东西又不经放,这价钱真没法再高了。”掌柜的面露无奈神色,一副自己已经十分吃亏的模样。
蓑衣老渔翁神色复杂,看着自己带来摆在前方的几只鱼篓,看着篓中那些精心挑选过的鱼虾蟹,继而徒然脱下头上斗笠放到一旁,一跪在地:“掌柜的,拜托你行行好……这些河鲜,我都是按照你的要求,挨个量过了大小后才送过来的,稍微没了力气的,我都没放在里边敷衍你。求你了……真儿他爷的病越来越重,我真的太需要钱了……”
“老董,你也知道,你们三家的生意,都是我在照顾,确实,你老董送过来的河鲜,个头最大,品相最好,我也看得出你确实是下了功夫的,所以,我给你的价钱也是你们三家最高的。”掌柜的看着突然下跪的老渔翁,心头揪了一下,不过,经营一家酒馆,底下一大堆人要养,也没有办法不是?于是,掌柜的摊了摊手,提议道:“这样,对虾七文一头,鲈鱼九文一条,毛蟹十一文一只,每样涨一文钱,也算是我对乡邻的照顾了。”
掌柜的见董姓渔翁沉默抬头,欲止又止,皱眉道:“怎么?还不满意?”
渔翁在心底纠结良久,终于鼓起勇气出声道:“掌柜的……我听人说,我们这些鱼虾蟹,你摆到桌上,就是三百多文一盘……我……”
掌柜的脸色一沉,不满打断道:“老董,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你卖你的价,我卖我的价,你要是有本事,自己也去开一家酒馆去啊?”
“掌柜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渔翁焦急的想要解释,掌柜的却已经失去了耐心:“就这么个价,你爱卖不卖。”
渔翁正要再次开口时,忽然听到一道哽咽女声唤道:“爸……”
渔翁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扭回过头,就看到董慧浑身湿透的站在身后,眼眶通红,鼻尖颤动。意识到自己正在下跪,在女儿面前永远强撑摆出一副不论生活如何困难自己都会把这个家撑住的老渔翁连忙站起,拍去膝间拍不干净的黄泥。正要出声时,却见女儿旁边站着一位清秀少年,嗫嚅半天,动作迟钝的捡起地上的鱼篓,佯装平静道:“姑娘,你认错人了。”
“爸!”董慧声音哄亮的再唤了一声,摇了摇头,哽咽道:“爸,我回来看你们了……”
渔翁想要赶紧离开,可是步子却沉重得迈不开,并不是因为那积年的风湿毛病,而是因为心底的愧疚亏欠与自惭形秽。
渔翁还看到,酒馆内正走出来一群衣冠华贵的少年少女,并且一一站到了女儿身旁。
渔翁心底欣慰与自卑交杂,捡起斗笠在头上用力一压,遮住了饱经日晒雨淋的粗糙面庞,压下了将涌而出的温热老泪。
“叔叔,你就是董慧姐姐的父亲呀!快进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吧!”小鬼头执律使逢山祭开心的鼓掌笑道。
哪有人从一开始就懂得什么尊卑贵贱之分?孩子的心比起成年人,总是要简单赤诚得多。
渔翁将本就压得很低的斗笠帽沿再次往下压了压:“我不认识什么董慧,这姑娘认错人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