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湖知道祝娴兰在担心什么,摇了摇头道:“姨娘,你是不是担心念远也是谪仙,担心念远在宿慧完全觉醒后,会吞噬掉现在的意识,重新变成前世天上圣?”
“你……”祝娴兰情不自禁猛然站起。
若湖轻抬螓首,望向小月玄烛,伸手一指:“不用太过担心的,姨娘。”若湖桃花眼眯起,如同精雕细琢的精致五官荡开一个安心笑容:“你看,我的宿慧早已完全觉醒,可是,我还是我。”
祝娴兰沉默了,关于“我”的界定,关于“自我”的认知,是堪破超凡迷障天堑的切入点与突破口,早已堪破超凡迷障的祝娴兰,对若湖所谓的“我还是我”,抱持半信半疑的态度,毕竟祝娴兰并没有在若湖尚未觉醒谪仙宿慧前认识若湖。
祝娴兰思绪不停翻涌,心头不安越来越重,某种不详预感无中生有,再不住扩大膨胀,充盈满所有心扉。
夜风拂来,若湖满头银发飘飞,素白衣裙猎猎。
在祝娴兰的视线中,眼前来历惊人,似乎永远藏在一团浓郁迷雾里的瞳狐妖族女子精致面容勾勒出祝娴兰完全参不透的表情:“而且,他的情况,应该和我不一样。”
……
留邺城典狱司。
典狱司是关押囚犯的重地,与武侯府直司六司不同,典狱司隶属朝廷,各郡都城典狱司执守,都是朝廷委派下来的官员担任。
留邺城典狱司执守顾微醺是一名中年胖子,颇具诗意的名字取自“红潮生面酒微醺,一曲清歌半窗云。”正统科第出身。
其实在二十年前,石勤连进爵武侯,封地苍云,顾微醺以饮差身份受朝廷委派到留邺城典狱司走马上任时并不胖。
当时,原以为朝廷是让自己到苍云郡渡几年金,再召回帝都玄阳提拔
重用的顾微醺立志在担任留邺城典狱司执守期间,必定要廉洁奉公,从严自律,并且在典狱司这样的特殊政部为官持政,必定要铁面无私,大公至正。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顾微醺方到留邺城典狱司,寝居府院都还没进,行李扔给下属布置,在府堂耍了一趟官威后,拉上师爷一起,就去往档案室努力翻找,想要寻几件自觉不妥的旧案出来翻审立威。
结果,在档案室里从中午一呆就到了傍晚,预想中的接风宴邀约都迟迟未至,自觉受了轻待的顾微醺直接跑去了武侯府,结果在那两只衔珠怒面的石狮子前,两名府卫横枪拦路,大门都没让进。
那还得了?本官可是朝廷饮差!
顾微醺立时就在武侯府门前朗声大谈特谈臣子经,结果,一个跛脚瘸子从内一瘸一拐踱出,嘀咕了一句:“哪里来的疯狗?”
就放了三条恶犬出来,硬生生将顾微醺追了两条街,顾微醺当晚就起了一纸奏折,结果,递交到朝廷委派驻守留邺城官阶最大的纪监司执守手中。
然后眼睁睁看着纪监司执守小老头把奏折往火烛上一递烧了个干净,扔下一句:“小伙子,多看,多学。”就抚上比他小了两辈不止的美娇娘屁股,去往寝院研究政事了。
顾微醺学得很快。
在发现朝廷委派下来的官员在按理说官职要低上不少的武侯府直属六司官员面前低三下四的模样后,顾微醺很快容入了朝廷派大家庭,安心的吃拿卡要,反正自己的活计有武侯府直属六司中的监察司操办,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在牢房里巡视一圈,权当上工。
这一巡就是二十年,连朝廷召回顾微醺都婉拒了,每日过过神仙日子多他娘的好,除去在武侯府直属六司面前抬不起头来,帝国三年大朝回帝都玄阳述职时,可不是威风凛凛?
鸣雷帝国三王五公,八侯八伯十二子,侯爵里可只有石勤连拥有封号“武侯”,除去那群在三位亲王手下干活的王八蛋眼睛向天,其他人见到自己,包括在五位公爵,六大将军手下的官员,哪个不是恭敬有加?
今天留邺城出了大事,顾微醺看了看部下提上来的报告,专注程度甚至还没有看留邺日报花边新闻来得多,无比熟练了写了一个“阅”字,就随手丢到了一旁,听到脚步声响起,顾微醺不满道:“大半夜的,进门还不敲门,成何体统?”
结果一抬头,看到那名刀疤脸汉子,顾微醺立马起身,连膝盖撞到桌上都不敢喊疼,换上一副面孔迎了上去:“刘校尉,那么晚了,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刘山平静道:“顾执守,我有朋友被抓进了典狱司,想请顾执守行个方便,让我把他们带回去。”
“竟有此事?这还得了!谁那么不开眼,居然碰了刘校尉的朋友?”顾微醺一身演技早已登峰造及,愤声质疑怒骂,继而立马再换回一副讨好表情问道:“不知谁是刘校尉的朋友,还请刘校尉明示,我这就去安排。”
顾微醺心里正咒骂道:他娘的,老子这里关的人,都是监察司送来的,武侯府直属六司不仅同穿一条裤子,护短更是一等一的出名,你们他娘的蛇鼠一窝,怎么可能会有你的人被抓到老子这里来了?
刘山面露难色,沉吟道:“不记得名字了,今日白天时,留邺城发生了一件大事,不知顾执守可否知晓?”
顾微醺心头犯难,这他娘的是该知晓还是不知晓?
还好,刘山已经接嘴续道:“我麾下鱼龙营管教无方,今日在城内纵马驰骋,屠戮百姓,顾执守知道的,这种事情,需要给百姓一个交待,我打算明日一早,亲自领鱼龙营三千甲到中央广场领罚,不打死几个,都对不起苍云百姓,这不,顾执守爱岗敬业,今日抓了我麾下几个鱼龙营犯事甲士,我此行到来,正是要将其领回,明日共同受罚。”
顾微醺面作恍然大悟之色:“哦——确有此事,刘校尉,请随我来。”
顾微醺心头了然,将刘山领往囚牢,心底无比复杂的顾微醺在带着刘山进入囚牢监狱后,沉默不言,一直在前领路,直到典狱司最深处,这一边是关押死刑犯,却还未行刑的牢房,顾微醺才出声道:“想必刘校尉要找的人,就在这里了。”
刘山立直身躯,飒然敬了一个军礼,而后沉声道:“石字军鱼龙营长刘山,需领数十鱼龙营士卒明日赴死,此后必定会恤其家眷,不知我可有士卒在此?”
这也是人性奇怪的地方,犯下死罪的囚犯,未必都是大奸大恶之徒。刘山从来都认为,每一条生命,包括敌人,都值得去敬重。
这一夜,有三十二名“鱼龙营甲士”随鱼龙营长刘山回营。
翌日,留邺城中央广场,鱼龙营三千士卒赤裸上身,趴伏在地,武侯府直属六司中的监察司与刑律司,调用护城士卒行棍杖刑罚。
行刑士卒累倒不少,而鱼龙营三千士卒,身上无不浑身淤青,肿胀变形,更有三十二名士卒直接不堪重刑,当场身死,并曝尸于中央广场三日,以正石字军军风,以慰苍云郡百姓。
第二十九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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