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延苦逼地带着周嘉荣出了广元殿,对候在外面的几个士兵道:“三皇子殿下要随我们去西大营提人,你快马加鞭,速回大营通报一声,让他们准备好,切勿怠慢了三殿下!”
周嘉荣笑而不语。
这个冯延也挺有意思的,通风报信做得这么明显,还让人挑不出刺来,是个人才。
他也不戳破。即便通风报信又怎么样?他们敢不交人吗?
若是西大营不肯交人,他便闹到父皇面前就是。他巴不得将此事闹大,越大越好,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承受得起。
冯延有心拖延,给自己人留点时间做准备,一路上故意拖拖拉拉的,一会儿尿急,一会儿口渴,短短几公里的路程硬是走了快一个时辰,到西大营已经是未时三刻。
西大营副指挥使夏荣胜带着几个将领在大营门口迎接周嘉荣:“不知三殿下来访,有失远迎,请三殿下恕罪。殿下一路奔波辛苦了,营里备了些粗茶淡饭,咱们先用饭,殿下要带哪些人走,给个名单,微臣让下面的人先将人拘起来,等用过饭,应该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真是意外的配合!
可周嘉荣又没有西大营的名单,哪知道要带走之人的名字。
周嘉荣目光微动,一一将在场之人记在心头。若是所料不差,这些人中大半应该都投效了他的好二哥。
他二哥可真是不显山不漏水,不过才出宫建府五年,就将手伸向了军营,父皇还真没看错人。周建业确实是他们几个兄弟中最野心勃勃的。
周嘉荣收回目光,笑道:“如此就多谢夏副指挥使大人,劳烦大人将石川同屋之人,同旗之人,上级总旗、百户、李锐进以及与他过从甚密之人绑了送去大理寺问话。如果与本案无关,问完话后,大理寺会将人完好无损地放回来,夏副指挥使请放心!”
夏荣胜笑呵呵地说:“有殿下这句话,咱们自是放心,一定全力配合大理寺办案!”
“多谢夏副指挥使!”周嘉荣客客气气地道,然后给刘青使了一记眼色,“你派几个人去接收这些人!”
刘青将大理寺来办案的差吏都派了过去,又从自己这边安排了两个侍卫一同前往。
夏荣胜说话算数,安排了一名百户带他们过去。随后对周嘉荣:“三殿下,咱们先去吃饭吧,请!”
周嘉荣应下,随他们进了军营,拐过一道弯,走了几百米,进了一间布置得颇典雅的屋子。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布满了丰盛的酒菜。
“三殿下请!”夏荣胜邀请周嘉荣坐在上首的位置。
周嘉荣坐下。
夏荣胜带着几个将领分坐两侧,然后亲自给周嘉荣倒酒:“殿下第一回到我们西大营,今日指挥使大人不在,微臣便尽地主之谊,先敬三殿下一杯!”
两人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痛快!”夏荣胜放下酒杯,又拿起酒壶给周嘉荣倒酒。
他刚一倒满,冯延又举起酒杯:“微臣敬三殿下一杯,咱们今天喝个痛快!”
他之后,在座的诸位将领也挨个敬周嘉荣的酒,以示尊敬。
一圈下来之后,夏荣胜又变着法子继续找借口敬周嘉荣的酒。
周嘉荣算是明白了,今天他们不把他灌醉不甘心。他倒想瞧瞧,等他醉了,这些人有什么手段。
敬了两圈,喝了近十杯酒后,周嘉荣撑着头,眼神迷蒙,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端在手里的酒杯一抖,半杯酒直接撒在了夏荣胜的身上。他似乎清醒了一些,眨了眨眼,大着舌头说:“夏……副指挥……抱歉,我给你擦擦……”
说着一弯腰,手里的酒杯跟着倾斜,余下的半杯酒一块儿撒在了夏荣胜的身上。
刘青赶紧去将周嘉荣扶了起来,一脸惭愧地说:“夏副指挥使,对不住,我们殿下酒量浅,喝醉了。诸位大人请便,小人扶殿下去休息一会儿,醒醒酒!”
夏荣胜目的已经达成,也不挽留,陪笑道:“是我们的不是。军中都是粗人,大家习惯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忘了殿下不适应。刘侍卫快带殿下去侧间的软榻上休息一会儿吧!”
刘青感觉到后背被人轻轻点了一下,明白了周嘉荣的意思,答应道:“如此有劳夏副指挥使了!”
夏荣胜让一个士兵领路将他们带去了隔壁厢房。
等刘青主仆的身影消失,夏荣胜端起桌上的酒,仰头一饮而尽,压低嗓子道:“殿下那里可有指示?”
冯延轻轻摇头:“不曾!”
夏荣胜摁了摁太阳穴,像是说服众人,又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殿下足智多谋,定然有办法的,再等等,先稳住三殿下一行人!”
周建业接到这个坏消息,当即惊得当即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太大扯动了膝盖上的伤,痛得他脸色发白,冷汗直冒。
隋六吓了一跳,赶紧扶着他的胳膊:“殿下,轻点,太医说了,您这伤可得好好养着,不然以后下雨便会痛。小的差人去请太医来看看吧!”
周建业现在哪有心思见太医,摆手制止了他,目光直直盯着报信之人:“夏荣胜他们可有对策?”
来人轻轻摇头:“副指挥使稳住了三殿下,等着殿下您定夺!”
“这样的小事也会出漏子,废物!”周建业气得抓起手边的东西狠狠砸在地上,寝宫里顿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吓得外面值守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报信之人跪在地上,也不敢吭声。西大营那么多人,“病”死一个微不足道的士兵不过是件小事,谁知道竟会引起三殿下的注意呢?
隋六见周建业气得脸色发青,浑身发抖,连忙劝道:“殿下消消气,莫气坏了身子。咱们再想想法子就是,肯定能有办法!”
周建业唇抿得死死的,能有什么办法?老三抓住他这么大个把柄,岂能轻易放过他?
夏荣胜和冯延这些人也是一群蠢货,这么点小事都办砸了,还暴露了自己。
隋六见状,小声出主意:“殿下,不如将下毒之人……也给除了!”
周建业掀起眼皮瞥了他一记:“你是嫌我跪得还不够久?”
凡是不可一而再。昨天罚跪,命他闭门思过就是父皇对他的警告。
再用同样的手段除去知情人,是准备拿父皇当傻子吗?
隋六缩了缩脖子:“都是奴才的错,咱们再想想其他法子!”
“怎么回事?”凌厉的女声打破了寝宫中的压抑气氛。
周建业抬头看德妃来了,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儿臣见过母妃。”
德妃挥手,让这些人下去,只留了隋六,然后直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若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不会如此失态,在寝宫里乱砸东西。
周建业闭上眼睛,沉重地说:“老三发现了跟温谊交接的那个士兵,而且还把大理寺扯了进来。蒋老头接了这个案子,让仵作验尸,并派老三去西大营将相关人等带到大理寺问话!”
德妃凤眸一凛,显出几分刻薄之相:“这点小事都没办好,还让老三那废物抓住了把柄,真是无用!蒋老头不是从不站队的吗?这次怎么会插手这件事,莫不是投靠了老三?”
周建业的心不住地往下沉,低头道:“儿臣也不知!”
德妃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到底忍住了,只问:“老三是不是怀疑到你头上了?”
周建业眉头蹙得老深:“儿臣应该没露什么破绽才对,但也不好说。儿臣总觉得上次在正阳殿,老三似乎就有些变了,莫不是温谊对他说了什么?”
德妃捏着帕子在寝宫里走来走去,表情焦灼,半晌才道:“应该不至于,老三性子直,若撬开了温谊的嘴,只怕直接领着温谊闯你父皇的寝宫告状了。”
确实,三弟可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若是知道内情,早找父皇主持公道去了。更何况,昨日父皇还说了,三弟和穆贵妃都替他求情了,他们应该是不知道。
只是,周建业仍不敢放心:“蒋老头油盐不进,甚是难搞,现在他追查石川的死,再这么查下去,迟早会传进父皇的耳朵里。”
德妃也最担心这点。身为妃子和皇子,他们最怕的不是事情败露,而是失去圣心。
若他们母子在陛下跟前失了宠,别谈争那个位置了,以后只怕是稍微得势一些的太监宫人都能欺到他们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