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江临在床上躺着,心尖却漫上潮水般的情绪。
一想到她就在这座城市里,就在和他相距不远的地方,他就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两年来,卧室里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连墙角的单人沙发都没有变过。
其实他不喜欢地上毛绒绒的地毯,却还是定期让佣人进来打理,因为那是她喜欢的东西。
仿佛留着这张地毯,留着那只单人沙发,留着她生活过的痕迹,她就一直还在他身边似的。
再后来,他重新拿起两年前就被他装裱封存的那一摞纸。
她清瘦却漂亮的柳体跃然纸上。
那是,在祁门她为他母亲抄的佛经。
那晚她只抄了很少的一部分。江临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将三遍全部抄完的。
不过想一想大概也知道了,应该就是他们在欧洲分别后,他因为做手术而滞留在欧洲的那两个月。
他摸着那些字迹,纸上有些地方凹凸不平,像是沾了水,又被晾干的痕迹。
眼前逐渐浮现出那样的画面——她一个人,坐在书桌边,一边抄着佛经,一边不停地落泪。
那是一种怎样绝望心境?
在那两个月里,她是不知道他以后还会回来的。
在遥遥无期的等待里,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完这一摞纸。
细细密密的痛楚,好像有一只手在狠狠撕扯着他的心,他睁着眼睛似乎能看清每根肌肉纤维被扯断的过程。
他曾经在母亲的坟前起誓,和Willebrand家断绝来往。
却终究因为这三本经,破了誓言。
后来他独自去过祁门,没有舍得把她最后的字迹供奉在佛寺里,只是自己又多抄了几遍,跪在母亲的坟墓前道歉。
他想,如果母亲泉下有知,应该也不会责怪他。
江临越看那些字,越觉得心里没办法安宁。于是他自己拿了另一辆车的钥匙,又一次回到她家楼下。
就这么看着她卧室的窗户,整整一晚上。
直到天光乍亮,段子佩赶了回来,他才又驱车回到江家。
这时已经是早晨五点半。
江临还是没有丝毫睡意。
家里的佣人知道他的生活规律,很早就开始取报纸,做早餐。
男人坐在卧室的床上,活活睁眼看着时间走过了六点半,然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难得穿了件白色的衬衫,选了一条藏青色的领带,就连以晴路过房间门口的时候都多看了他两眼。
这两年先生的脾气变化很大,再也不像以前那么温润和蔼,没有什么正事,她甚至不敢主动和先生说话。
不过今天男人却叫住了她,然后问她,这个颜色的领带好看吗?
以晴顿时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甚是诡异。
她眨了眨眼,半天没吭声。见男人皱了眉,那股冷漠逼人的气质又从他俊朗的眉眼间溢了出来,她才忙道:“好看,先生。”
男人沉沉地盯着她半天,最后哑着嗓子道:“出去吧。”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极了,房间里也隐隐缭绕着烟草的味道。
以晴暗自心惊,忙给虞宋打了个电话说了说这件事。
对面听完就笑了,“以后你大概天天能看到先生对着镜子打扮。”
正说着,男人已经拿着车钥匙气息淡漠地从她身后路过了。
以晴茫然地看过去,只见男人将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间,身上的衬衫也不是刚才那件白色的,而是一件酒红色的,仅仅一个背影看上去都格外的矜贵优雅。以晴吸了吸鼻子,甚至闻见了空气里男人清新的须后水和香水混合的味道。
她的眼睛不禁又瞪大了一点,先生已经两年没穿过这种花里胡哨的颜色了!
还喷香水?
一副要去相亲的样子是搞什么鬼?
“到底怎么回事?”她凌乱地问。
那边沉默了下,答:“太太回来了。”
一句话,待以晴熬过最初的震惊后,紧接着就是绵长的心酸。
太太走的时候带走了先生的世界里所有的颜色。
太太回来后,那些五彩斑斓才都变得有意义起来。
以晴捂着嘴,眼眶一阵泛红。
冯姐从厨房出来时,正听见屋外车子发动的声音。
她愣了两秒,“先生这是干什么去?早饭还没吃,虞宋今天这么早来接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