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她一分一秒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借着这个机会,朝长辈们请示了下,就起身离开了。
说起来,也有点像是落荒而逃。
江南见她走得远了,才收回目光,讨好似的望着对面的男人。
男人眉峰若远山,整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淡漠又清隽的气息,像极了名家笔下的山水画,犹似散发着墨香。放眼整个江家,也只有他和八年前去世的那个女人能撑起这般与西方人不同的特殊的气质来,令人过目难忘。
刚才,就是那双清冷的黑眸里迸射出的湛湛寒意,逼得江南顷刻间回过神来,一分一秒都不敢耽误地问管家要了创可贴。
别人不知道,他和姗姗却是知道的。
这时堂哥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半个小时前,他还在树林深处那座思过塔里被爷爷派去的下人打板子。
也许还有别的什么惩罚,但是江南只挨过板子,因为他从小到大纵然调皮,却也不敢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可是堂哥……要么是纤尘不染的优秀,要么犯下的错便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程度。
他来时,迎着午后的阳光,那双岑薄的嘴唇白得像涂了蜡。
究竟是怎么熬过来,又为什么忍痛跑到这里来参加什么家宴呢?
直到那个女人失神打碎了杯子,男人朝他投来冷淡却沉重的目光时,江南才顿悟,他冒着惹怒爷爷的危险从思过塔里跑来,其实……
理由也无非就是那一个。
明明人都到了,却还装作像不是为了她而来的一样,选择坐在了Leopold公爵的女儿身边。
这走的是什么套路?江南彻底搞不明白了。
Nancy端着盛满鲜榨果汁的杯子,在橙黄色的果汁的遮挡下,无人发觉她的眸光深了许多。
段子矜在卫生间里一遍遍冲洗着手指上的伤口,自从和江临重逢以来,她基本上是天天过着“体无完肤”的日子。
雨夜上山发了高烧、初Chun落水浑身都是冻疮、在古寺门口夸张的假摔、跑到欧洲又险些丧命在一头狮子手里……
眉心积聚着些许冷凝之色,段子矜漠然望着镜中那张削瘦得连骨骼轮廓都能看清的脸,忽然有点心疼自己。
她叹了口气,低头撕开创可贴外层的贴纸,小心翼翼地缠在手指上,勒得死紧才感觉不到疼。
再抬头时,镜中多了一个男人伟岸挺拔的身影。
他静默地伫在那里,岿然不动得像座山。
段子矜抿了下唇,这才发现这里的卫生间并不分男女,她立刻将贴纸扔进了垃圾纸篓里,转身往外走,“你要用卫生间吗?我这就走。”
男人并没理会她,甚至连乌黑如泽的眸色都没有改变过一分一毫。
在她心里又悲又恼,正准备疾步绕过他身边时,男人却突然伸手,闪电般擒住了她的手腕。
段子矜的心脏仿佛都随着腕上的筋脉被男人修长有力的五指攥得狠狠一缩。
“我一来你就走,嗯?”江临的嗓音听起来不似往昔那般低醇,却带着些沙哑的粗粝。
他的面色也大不如平时那么平静从容,却像是竭力忍着某种疼痛。
段子矜拧着胳膊想要挣开他,却被她越攥越紧,她索性抬头,褐瞳如被泉水洗濯过的琥珀,晶莹剔透中带着渗人的凉薄,就那么淡淡凝视着男人的脸,“你不是不想看见我吗?”
男人微蹙了眉头,“我说过这话?”
段子矜淡笑,“还用你说出来?那我真是白认识你这么久了。”
江临怔了怔,黑眸间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深冷的光。
他拎高了女人的手,往怀里一带,她撞上他的胸膛时,二人同时一痛,“你很了解我?”
段子矜仰头看他,没吭声,那神情却分明是在说,不然呢?
男人沉甸甸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语气也不悦,“段子矜,我记得你曾说过,让我不要总是用恶意揣测你。那么现在,你又在做什么?”
是,她是说过这话。可是她劝不住他的时候另一个女人劝住了,她得不到江家人喜爱的时候另一个女人得到了,甚至在宴会上,他也坐在了另一个女人身边,一句解释都没有,就让她相信他,这到底算什么?他又把她当什么?
段子矜冷着脸不说话,她实在不想这个节骨眼上和他吵架。
江临低眉敛目,视线不期然地触上她指尖的创可贴,眸色一沉,“多大的人了,做事毛手毛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