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沉默时,罗念再度开口,“你来这里,是因为我?”
她猜测过姜勉初或许会关注她的情况,但没想过此时此刻他本人会在这里。
或许诚如谢南池今天所说,他很在意她,然而,那又如何呢?
如今他所做的一切都不具有任何价值。
除了感谢的心意,她不想给出其他,除了浅薄的友情与不知轻重的人情,他们之间不会再有其他。
从她回来开始,时间和对象就都是错的,错的条件下,得到的结果也不会是正确的。
“临时有空,所以过来看看你。”姜勉初道。
他神色肃穆,眉眼幽深,说完这一句就不再开口。
天色越来越暗,罗念看看时间,打算离开,“天晚了,我准备回学校,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聊。”
她说得自然,不留寒暄余地,起身离开,姜勉初抬脚跟上,“我送你回学校。”
罗念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从西郊到T大,一般是半个小时的车程,但今天姜勉初只用了一刻钟,罗念下车时,腿还有些发软。
她是不知道姜勉初到底因为什么情绪不佳,然而这并不妨碍她决意从此以后不坐他的车。
车辆的高速行驶,也会让她恐惧。
将人一路送到宿舍楼下,看着人上了楼,姜勉初这才离开。
罗念站在三楼窗口,看着路灯下渐渐远去的人影,扯了下嘴角。
今天是六月十九号。
多年前的今天,她和他确定关系,成为了恋人。
纪念日这些东西,她总是记得格外清楚,然而早已许多年不曾庆祝过了,大概心有余裕愿意记得这些东西的只有她。
***
办公室的门被人打开时,摔出的声响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瘆人。
将满脸担忧着急的小护士劝出去,苏尧这才看向带着满身烟草气息的男人,“这么晚来我这里,想问什么?”
点烟的动作顿了下,姜勉初看向神情从容不迫的苏尧,“你最好说清楚,你对她做了什么?”
带着凶狠意味的质问足以表明说话的人心情极差,苏尧坐回办公椅,反客为主,问了一个问题,“能告诉我,你看到她的那一刻,发生了什么吗?”
对方询问的姿态太过理所当然,姜勉初眼神发冷,掐断了手里还未点燃的香烟。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多年前的母亲,心灰意冷,安静赴死。
那一刻的罗念,无论是微笑还是眼神,都和曾经选择死亡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告诉我,你对她做了什么?”姜勉初几乎是充满逼.迫意味的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听完答案的苏尧陷入沉思,眉心微蹙,似是不解,又似是纠结,总之看起来极不平静。
许久后,在气氛紧绷到即将爆发的前一刻,他才沉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治疗结束前,我给她下了一个暗示。”
“什么暗示?”姜勉初微微躬身,满身戒备与慑人冷意。
“我暗示她,如果看到心里最在乎的那个人,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好,告诉他,你有多痛苦。”苏尧平静道,“竭尽所能的告诉他,你的痛苦与难过到了哪种地步。”
空气瞬间凝滞下来,所有的声音都尽数消失。
“姜先生,”苏尧打开面前的病历本,态度庄重且严肃,“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失语许久的姜勉初几乎是有些茫然的抬头,他思绪仍旧沉浸在关于痛苦的那个问题里,难以自拔。
最后,干涩的声音响起,“好消息。”
此时此刻,他急需一个好消息来改善心情。
“好消息是,罗小姐的创伤应激综合征并不严重,”苏尧道,“这方面的治疗很快就能有进展,康复只是时间问题。”
于现在的姜勉初而言,这确实是一个能让他松口气的好消息。
“那么坏消息是?”剩下的一半,仍旧让人提心。
“至于坏消息,”苏尧叹了口气,将手边的整理过的病历本推过去,“我可能要很遗憾的通知你,罗小姐她,或许有很严重的妄想症。”
“妄想症”这个词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即便是姜勉初,这会儿也满脸疑惑,不知所谓。
苏尧看着手边的病案记录,眼神柔软了许多,“这正是我要给她下心理暗示的原因。”
“在她所构建的那个世界里,你,是她生存的核心,然而,那是一个让她积累了相当多痛苦的世界,当痛苦超过界限,一切反弹崩坏,你从主宰她感情与世界的核心变为了现在患者唯恐避之不及的负诱因。”
“如果用医学术语来形容的话,是变应原。”注意到对方眼中的不解,苏尧用了更加通俗的说法,“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过敏原。”
“和你之间的任何互动,都会催化过敏反应,在妄想的世界里,她的痛苦层层叠叠,无可排解,在现实世界里,超敏反应所带来的生理乃至心理的压力与损伤,同样严重。”
“所以,对现在的她而言,你实质上是掺着蜜糖的毒.药,甜美,却足够致命。”最后,以这样一句颇具浪漫气息的话结尾,苏尧结束了自己的讲解。
短时间内接受的信息量过大,即便向来聪颖敏慧如姜勉初,也犹如坠入云雾。
这次他思考的时间前所未有的长,房间里的时钟滴滴答答走过一分又一秒,在代表时针移动的叮咚声响起时,他声音嘶哑的问了一句话。
“我想知道,她关于我的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