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冰很自然地提起了凰,并不避讳水淸,“凰经常到这里,说在这里可以让她宁静。”
三人缓缓走进第一座大殿,张潇晗环视四周,黑暗让她的心也渐渐宁静下来,“你呢?”
梓冰安然道:“天族人很少有情绪上的波动,我们会随着主人的情绪调节自己。”
“可你现在是自由的。”张潇晗说道。
“没有一个天族修士是完全自由的。”梓冰平静道。
张潇晗摇摇头,“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也没有人禁锢你的行动,怎么会不自由。”
话这么说着,人却有些发怔,梓冰固然自认为不是自由的,她难道就是自由的?水淸就是自由的?这五界修士又哪里是完全真正的自由?自由永远是相对不是绝对的,她也就是在这冥界里偷得片刻的自由。
只是这样的想法她不会说出来,也没有人可以倾述,不知道什么时候,厌倦的感觉一点点侵蚀着她的内心,从无休止的奋斗一步步走向期望的高度,人已经到达了这个高度,意义却不负当初的存在了。
她还没有站在最高处,就已经逐渐体会到凰的感觉,相比凰在冥界的安宁,也是为了逃避某种不得不存在的责任。
她的身上本来没有责任,她本来无需这样,一路走来,最初的坚持逐渐成了习惯,本心也逐渐成为了惯性,更有周围人的推动,无形中的压迫。
她多么想放弃这些,只做回她自己,现在想来,哪怕是刚刚穿越之初的在张家,也是幸福的,至少那个时候的她满腔热忱。
这些想法在她脑海里转了转,就被她强行压制了,这些年来,她早就学会了掩饰她内心真正的想法——忽然她脑海里划过一句话:高处不胜寒。呵呵,她在心里冷笑了下,面对这句话,大约一千个人也会有一千个解释的,所谓高处,所谓不胜寒。
她的心里却渐渐一片冰凉。
“五界既然已经相通,五界万事都在冥界掌握中吧。”张潇晗问道。
水淸点头道:“天下万事,只要是已经发生的,都逃不过因果,下界、上界、仙界万事,只是没有神的记忆,神不归冥界掌管。”
在张潇晗的预料之中,她神魂带上面具,也只能看到五界,包括在五界中她了解的神,可以看到凌夙,却找不到千杳,大约是她并不知道千杳也在人界内。
心念微动,神念在冥城内扩散,魂魄们经过往生壁往生,回忆前世总总,将记忆永久地留在冥界,化作一片空白往生,也有神魂被拘禁了,囚禁在各种囚室,也有魂魄连往生都放弃了,甘愿化作虚无,永生永世的消失。
神念中,她也看到了燕青山的身影,他正站在侧院的囚室前,那里的每一座小院,都有一盏炼魂灯,日日夜夜灼烧着魂魄的身体——在冥界内,所有魂魄都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对自身命运的掌控,本来,大家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吧。
水淸抬手在面前那一划,黑暗中出现空气波动的涟漪,三人面前出现一幅影像,先是浩瀚的森林,然后逐渐被推远,张潇晗认出远去的是下界的妖兽森林。
玄真派的山门出现,外门、内门,行走匆匆的修士们,图像忽然一转,出现一座宽敞的居室,一个张潇晗从来不曾看到的女修满面愁云靠在梳妆台前,梳妆镜里映出她半个身影。
身后的房门被推开,燕道走进来,温柔的望着那女修,而在同一刻,女修的面容上露出刹那的恐惧,燕道开口,影像并无声音,张潇晗却知道燕道说的是什么。
“夫人又在担心了。”燕道是带着抚慰说的。
女修收起表情转身,用后背对着燕道。
燕道走上去,手搭在女修的肩上:“我给了你一切能给的殊荣,不仅是玄真派,整个玄黄大陆,谁不知道我燕道对夫人唯命是从,除了门派大事,事事都是夫人做主。”
女修一言不发,燕道微笑着,透过梳妆镜温柔凝视着女修。
画面跟着一变,这是一间简朴的石室,一个少年盘膝打坐修炼,眉眼与燕道和那女修依稀相似,是少年的燕青山了,石室大门被推开,燕道走进来,瞧见燕青山的时候不由就微笑起来,仿佛看到的是一块珍宝。
如果不了解,当然会以为燕道是望着珍宝般的儿子,可了解了,看到这样的微笑,任张潇晗心都冷酷了,也只觉得心寒,这目光分明就是看着一块珍宝,并非儿子。
“父亲,从早晨的时候,我就觉得血液在沸腾,我修炼有成了吗?”少年的青山望着燕道,眼睛里闪着喜悦。
张潇晗只觉得心一痛,这样的画面她不忍看下去。
水清好像知道她的心思,画面出现涟漪,再出现是一座小小的山村,一个小男孩在山林里用脏兮兮的手在地上挖掘出一根野菜,囫囵塞到嘴里,远处,一个温文尔雅的修士走来,视线不经意扫过男孩,忽然转头,眼睛里露出喜悦,跟着飘然而知,无需言辞,只从男孩的惊喜中就能猜想到他们说的是什么。
修士的手轻轻抚摸着男孩的头,接着在男孩的头上画着繁复的图案,张潇晗缓缓闭上眼睛,夫人、儿子、徒弟,一个人能将至亲残害到如此,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了呢?
画面消失,张潇晗的神念重新投入到燕青山站着的小院前,燕青山凝神望着小院里辗转在炼魂灯下的魂魄,良久良久。
“其实,做一个无所不知的神久了,也觉得没有多大的意义,无外乎见多了人生百态,人也好,修士也好,甚至神也好,都是一个利字驱使。”水淸轻叹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前世今生,都是至理名言,就不知天帝创下这个世界的时候,所为的可也是一个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