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偏头看了他一眼，雪光与灯烛掩映之下，分明是许久未见的凤离墨。

那个少年成名的大将军，曾经叱咤沙场，以一敌百，一枪在手，万夫莫开，不知何等风光？而现在面容消瘦，双眸黯淡无光，仿佛失去了所有光明与希望，只剩下沉沉死气，坐在轮椅上，宛若一个废人。

而实际上，他也已经成了废人。

一年多前，他在山崖下被凤无心所救，浑身重伤，仅剩下一口气，整整昏迷了将近半年。凤无心为他寻遍了大夫，等他醒来的时候，比起自己残废的消息，他更难以接受的，是凤九离的噩耗。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凤九离，不是什么山野村夫的弃婴，而是苍梧国女皇唯一的女儿，苍梧国尊贵的凤女。

说什么都晚了，凤无心说他找遍了京城，寻遍了整个南越，都没有凤九离的消息。

那个惊才艳艳的女子，真的死了。

一开始，凤离墨难以接受，本想亲自回南越，可双腿俱废，他连生活都难以自理，更别说横跨北漠。

后来，他渐渐接受了凤九离已死的事实，却几度寻死，被凤无心拦下，凤无心不得不派人日日夜夜看守着他。

可没了生志，凤离墨宛如行尸走肉，整日浑浑噩噩，直到这段时日，才渐渐有所好转，但依然沉默寡言。

他不理他，凤无心也习惯了，独自抱着酒壶，好看的桃花眼映着漫天飘雪，沉寂寒凉。

“过两天我要去北枭了。”他道：“新年将至，你若觉得无聊，可以去隔壁串串门，那个神医虽然脾气古怪，好歹能跟你下下棋解解闷。”

“诶，你要是有办法能让他出手救人，说不定你这双腿就能恢复如初了，他可是神医啊。”

“你知道我这次要去北枭干什么吗？我那两个堂姐妹，在北枭造反被人砍了脑袋，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去。可没办法呀，我不去，我老娘就要去，你说她那身子骨，说不定撑不到北疆就嗝屁了。”

凤离墨握着雪的手一顿，这么说他亲娘真的好吗？

凤无心絮絮叨叨的，一瓶酒都见底了，凤离墨那闷驴子还是不理他。

干脆凑上前去，凤无心看着那个即将成型的雪人，拧眉道：“这是你的爱好？”

堂堂北疆戍边大将军，爱好是……堆雪人？

凤离墨缓声道：“以前每年雪季，我跟九离都会堆一个雪人。”

凤无心浑身一僵，平日里掩饰很好的伤色，此时盈满了那双桃花眸。

想起那个女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无意相遇的女子，凤无心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温暖的笑。

他想，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所以才会让他遇到她。

只是那时候，他不知她原来就是他的妹妹。

他寻了十几年的妹妹。

没有人知道凤无心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没有人知道他心里背负着多大的痛苦与愧疚。

他看着父亲为了报复他们，死在了叛军手下，他看着娘亲拖着刚生产完的身子带兵御敌，她是女皇，是万民之主，便注定她不能跟他们一起逃离。

可他到底还是辜负了凤栖梧的重托，他弄丢了妹妹，这一丢，便是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