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目光一转下,落到严成锦身上:“严卿家将话说清楚,何来懒政失职?”
当然有,熊繍也害了本官,竟不追查……严成锦躬身:“臣也查了此案,徐穆与熊大人私通,难道只因他是六部尚书,就可以随意迫害臣?”
百官面色微微抽搐,私通?
熊繍暴跳如雷:“什么叫私通?本官是如常到他府上拜谒。”
“那为何要遣散下人?”
熊繍哑口无言,猛然发觉,此子在套话。
常元僖眼中露出喜意。
这才如梦初醒,原来是要查办熊繍啊,你怎么不早说?
他持芴躬身:“陛下,可否还要继续追查下去?”
弘治皇帝心下犹豫,面上却不动声色:“查吧。”
太子遇两次袭击,不知与熊繍有无关系,他想知道真相究竟为何。
严成锦微微抬头:“臣的冤屈已洗清,为报答朝廷,不如交给都察院来查?”
都是朕下旨让你办事!你何时主动报效过朝廷?
弘治皇帝拉着脸,知道严成锦有所图谋。
熊繍面色惨白,持着芴牌四肢发虚。
常元僖躬身:“本案的线索,由都查院提供,臣可以与都查院一同办案。”
查办六部官员,会得罪门生故吏众多,不如让严成锦来。
张升持芴躬身:“陛下,可让两司与锦衣卫一同彻查!”
两司协同办案,会破案更快些,阅卷迫在眉睫。
万一徐穆有所隐瞒,考生的答卷,又要作废,更麻烦。
弘治皇帝也想尽快结束,以便张榜昭告天下。
“那就由二司和锦衣卫彻查吧。”
二司,就是都察院和大理寺。
熊繍头晕目眩,脑中尚且有一丝清明,才没有失态。
在朝廷当官,无常是常,百官唏嘘不已。
大殿里出来,
常元僖特意了等严成锦,笑容略带促狭:“方才骂严大人不是人,严大人莫要往心里去。”
“常大人放心,本官从来不记仇,一般有仇,也不会报。”
常元僖心底打了寒颤,严成锦的阎王请帖,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严大人想如何查?熊繍是不会开口的。”
弘治皇帝命熊繍在府上修养,这几日不必上朝。
熊繍身为刑部尚书,对刑讯了如指掌,必定不会开口。
严成锦陷入沉思中。
“我带严大人去看看徐穆吧,不论如何审问,他的供词都是:一人所为。”
大理寺分为左右两寺,分别掌管刑狱。
京城的西区,右寺牢狱。
严成锦戴着两个人笼嘴,走进黑暗潮湿的地牢中。
空气充斥着干稻草的霉味和尿骚味。
“还请常大人派人把徐穆带出来。”
本官看你是亏心事做多了,连大牢都不敢进。
常元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转头吩咐:“将头号犯人带出来。”
不多时,镣铐的声音越来越近。
出乎严成锦意料的是,徐穆气色如常,脸上和胡须干干净净,囚衣没有一丝血迹。
除了手上那副镣铐,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官衣换成囚服,来大牢度假。
“常大人,这?”
这是来体验生活的吧?严成锦不可置信地转头。
常元僖哂然一笑:“陛下仁厚治国,我等衙门也应该文明审讯,能不用刑,就不用刑。”
旁边的锦衣卫深以为然点头。
徐穆认得严成锦,沉声道:“老夫已经招了。
你们用刑,老夫也是这么说,若无事,老夫回去了!”
若只是泄露试题,以陛下的宽仁,或许只需致使回乡,能活。
但陷害朝中上三品大臣,则流放边陲,必死。
他眼底深处露出的决然,没打算活到边陲。
常元僖看向严成锦,叹息:“对于抱着必死之心的人,严大人是问不出什么的。”
严成锦思索片刻,道:“将徐穆交给都查院,本官有办法。”
抱着必死之心,需以心学来开导。
王守仁能平定赣南匪乱,就是不断从抓捕的盗匪口中,问出藏匿的老巢。
当然,实在不行,就只能用酷刑了。
常元僖思忖片刻:“好吧,但本官也要共审。”不能让你独占功劳。
从大理寺,关押到都查院大牢,一日一夜。
徐穆咬紧牙关,就算入锦衣卫诏狱,他也不会松口。
令他深感意外的是,严成锦竟未对他用刑,还酒肉俱全。
……
东暖阁,
弘治皇帝时刻留心贡院的动静,听闻贡院还未解封,便问:“严成锦查出来了吗?”
“回禀陛下,王守仁至今还没有动静,说是今日午时,才升堂,邀书生都去观堂听审。”
严成锦这家伙,又推给了王守仁!
弘治皇帝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疑惑,起身走向偏殿:“出宫,朕要微访。”
此时,都查院衙门。
书生们脚尖顶着脚跟,围得水泄不通。
老王书坊特意发出邸报,邀京城的书生,共审徐穆。
书生们口中念念有词。
还未升堂,衙堂的地板,就已被口水啐湿了一片。
严成锦站在屏风后,旁边的常元僖神色略显不安。
此刻,坐在衙堂上的人,正是王守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