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月离去后,两个男子走到亭子里,并肩而立。
“她到底发生了何事?”
“虽然她不愿多说,可明眼人都瞧得出她面容憔悴,身子虚弱,我只想知道这段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何事?”
泠弦率先开口问。
慕吟风目光悠远看着天边暗沉的黑雾,许久后才说道:“一个月前她中了毒,昨日离渊神医赶来方才替她解了。”
“中毒?”
泠弦侧目,皱眉道:“这世上还能有谁能在她身上下毒,恐怕就连离渊神医也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她下毒,除非是……。”
“是你对不对?”
“她中毒是因为你是吗?”
他豁然侧身,厉声质问着。
面上划过痛色,负于身后的左手紧紧握拢,垂在身侧的右手也是五指微曲,慕吟风并不言语。
他的默认让泠弦失落的后退,渐渐冷静下来后,他自嘲道:“我守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却敌不过你们相处的短短一月,她答应过我,会在青玄等着我,待我处理完私事,我们再如以往一般浪迹江湖的,没想到她还是忍不住来寻你。”
“她不会随你走的,除了我身边,她哪儿也不回去。”
冷然而坚定的话再一次重重拍打在泠弦的心上。
“她选择与你在一起,我无话可说,但你不能护她周全,这却是事实,这些年她的苦她的笑只有我最明白,终有一日,她会很累,她是最怕麻烦的人,而你正好是给她带来麻烦的源头。”他不甘地反击道。
慕吟风轻瞥了他一眼,随即淡淡道:“她不会,我也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
气氛一时间安静得诡异,完全没有眼神交流的两个男子心中各自有各自的盘算,平静的相处反而有一种沉重的气息在蔓延。
“当年你们母子之事,我也略有耳闻,整件事情也并非是妻妾争宠这么简单,背后推波助澜之人是谁,想必你心中也清楚。”慕吟风无缘由的说起往事。
泠弦无意外的说道:“没想到逸郡王也会对这些琐事感兴趣,当年相府发生的事恐怕就连上一辈的人都很少知晓,不曾想逸郡王是个有心之人,这么久远的事也逃不过你的眼。”
“我并无兴趣去挖掘你的私事,只不过事关弄月,我不会放过一丝有关联的线索。”慕吟风收回远望的视线,转过身子与泠弦相对。
“你只知晓你母亲是夏相的妾室,可你该是不知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你母亲她当年是弄月母亲的贴身丫鬟。”
泠弦震惊道:“你说什么?”
慕吟风认真说道:“你母亲名唤曼云,与弄月的母亲同岁,自小就跟在她左右。”
“想必当年楚林轩、夏颐还有我父王三人对前太傅独女徐锦心的情有独钟之事,你也是有所耳闻的,当时父王已娶了母妃自然不在徐太傅的考虑范围内,后来徐锦心选择了楚林轩,同年夏颐娶了当时为尚书嫡女的林香彤为妻,三月之后便纳了姨娘,此女便是你的母亲曼云。”
泠弦沉默,难怪记忆中母亲总是闷闷不乐,有时睡梦中也会哭喊着道歉,那句‘小姐对不起’是对弄月的娘说的吗?
年幼的记忆中,夏相对他们母子甚是冷淡,冷眼旁观府中妻妾对他们母子的百般刁难,楚家出事的第二年,他母亲便被主母林香彤以盗窃的罪名杖责二十后赶出了相府,而他偷偷跑出相府也无人来寻。
“当年你母亲为何会做了夏相的妾室,想必你也明白了,夏相利用她接近弄月的母亲,而弄月的父母早已倾心相许,后来知晓你母亲为了夏颐背叛了主仆之情,弄月的母亲也为责怪她,反而想法子成全了她的一片情意,可在夏颐眼中你母亲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若不是后来你娘生下你,或许……”
慕吟风瞧见他的神情,没再说下去。
泠弦垂眸问道:“弄月知道这些吗?”
“你自诩是最了解她的人,以她的心思,你觉得她会毫无所觉?”
“或许一开始她并不知,但她的性子你也知道,她若真心拿你当朋友,必定会暗里为你做一些事情,这些事串联起来便就是另外一番模样,可她还是愿意信你,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这世上能入她眼的没几人,入她心的更是屈指可数,你在她心中的分量或许是我也无法相比的。”
抬首望向不远处,指使非夜在梅树间上蹿下跳的女子,慕吟风怅然。
泠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梅树下仰首浅笑的佳人,悠悠风来,梅枝晃动,点点落梅纷纷落下,佳人在下不知说着什么,站在梅枝上随着风也跟着摇晃的黑衣少年时不时应着声,按照她的吩咐将梅花摘下。
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泠弦问道:“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你是她信任的人,所以我信你。”慕吟风也侧过头,淡笑与他面对。
泠弦甚少有变化的表情也逐渐柔和,露出悄悄笑意。
两个男子相对而立,没有了方才的剑拔弩张,唇枪舌战,静下心来诚心相交,如多年的好友一般,含笑而谈。
“夏颐这边的事由我来做,他欠我娘的,我会一分不少的拿回来。”泠弦情绪平静,就像自己说的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一样。
慕吟风凝眸叹道:“夏颐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若是届时有任何事是你不方便做的,你大可交给我。”
泠弦摇头笑道:“你以为我会亲自动手,背上弑父的骂名?”
“我可没这么说。”慕吟风扶额。
吸了一口气,泠弦释然一笑。
“虽然我太愿意领你的情,但还是要与你道谢,你大可放心,即使我恨不能亲手杀了他,可我不会亲自动手,想要他死的人又不止我一个,恐怕到时候我们尊贵的皇帝陛下会先动手也不一定。”
慕吟风微怔,问道:“当年楚家……你也知道了?”
“不止我知道,弄月也清楚,当初这件事是她让我去查的,而我自然是一五一十的与她说了,本以为如此,因着你与皇帝陛下的关系,她会管住自己的心,谁想到,该来的终究躲不过。”泠弦无趣的拿起一旁石桌上的鱼食,随手抓了一把撒进池中,不消片刻,成群结队的鱼便浮出水面争抢而食。
他努嘴说道:“喏,只要有足够多的诱惑,想要抓鱼还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