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岫烟道:“我是不想造成太多的伤亡,更有边境蒙古人态度爱昧,就算是我们疲备之师开进城中,一要管理城中的汉人,二要看押俘虏,三要征集粮草,四要修复城墙,五要守城。若是终结在一战把底子都打光,到时我们五六万大军可是羊入虎口了。”
张虎这股冲动才压下去,他是镖师出身,当年是为陈逸押镖的,自恃与都督关系匪浅,共过患难。如今一飞冲天当了官后,虽然也有大小毛病,不过对皇后是忠心耿耿,打仗也很拼命,练兵也是把好手,但谋略却有不足。
“都督,那你说怎么打,我就怎么打。”
邢岫烟想了想,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张虎抚掌笑道:“都督妙计呀!”
邢岫烟蹙眉道:“先别得意,要是此计不成,咱们还得硬攻,不但会有更重的损失,将来守城就更危险了。”
张虎恨恨道:“大不了,咱们攻进城去就让骑兵营屠城,如此也不用多派人守管理那些城中百姓了。”
邢岫烟道:“天气越来越热,城中金、蒙、汉、西域人都有,屠得血流成河,你要花更多时间埋吧,引发温疫不是开玩笑的。”
张虎不禁讶然,他可想不了那么多。
……
夜晚,镶红旗的精锐轻骑兵又来驻扎地疲敌扰敌,待军中鼓声大作,部队整装追敌。
镶红旗骑兵谨守旗主岳托的命令,不与敌硬碰硬,马蹄踏风而遁,大周军队对他们无可奈何。
第二天,大周军队疲上加疲,很多军营外围站岗的士兵,都偷偷坐在地上背靠背睡着了。
镶红旗第三回的扰敌更加嚣张,只听大周军营中人声顶沸出来,还在黑夜中放了不少的炮,打了不少的枪,最终一根毛都没有摸到。
岳托听了几个甲喇的汇报,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说:“要说骑兵运用,那我们女真人真是汉人的祖宗!”
一个甲喇额真道:“都说南朝火器利害,但是奴才看来,那火器在黑夜里就是个瞎子,敌人根本看不见我们,全都打天上去了。”
另一个甲喇额真道:“确实如此,就算是我们的红衣大炮,也没法在晚上打得准。”
“所以说在晚上,他们打不到我们,也追不上我们。”
“可是如果他们休息好了,硬攻城门,那也不容小觑,毕竟已经有四个旗败于他们之手。”
忽然一个文士打扮的汉人道:“如今只有拖下去,看看皇上与南朝和谈结果,双方好休兵了。”
一个高大的甲喇额真道:“和谈?哼!南朝杀了我们这么多人,现在和谈,我咽不下这口气!”
汉人文士道:“但此时大金正处于危险境地,已经元气大伤,还失去了盘锦,沈阳、辽阳全在南朝的兵锋之下。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
那甲喇额真冷哼一声,不说话。后金朝廷中女真权贵和汉官的矛盾不小,只不过当年洪泰礼遇汉官,几代皇帝也是注重拉拢汉人中的读书人,不许女真人拿汉人民族问题上纲上线。但是这话不说出来,明白人哪有不懂的道理。
岳托说:“好了,萨什库,不要吵了,方知府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
岳托又让这位方知府先行离去。四平府也是后金赋税重地,管理地方,收纳皇粮这些工作女真人并不擅长,所以文官中大量启用汉人文官,
但是军中绝对是八旗大爷们说了算的。
方知府告退后,只剩下岳托和几个甲喇额真。
萨什库道:“如果皇上真的要与南朝和谈,那么我们真的是占不到任何便宜呀!大人,此次带兵来的是南朝皇后,若是我等生擒南朝皇后,那么南朝就不得不对我们让步了。”
另一个甲喇额真色勒道:“大人,奴才觉得萨什库说的有道理。两蓝旗、正白旗、镶黄旗几万女真精锐兵马,他们个个是宝贝,不能就这么白死了呀!”
岳托想到此不禁用力一拍桌案,悲愤之情莫可言状,他明白皇上趁大周平南时发动征战的意义。他身处四平,每日客商来来往往,大金不得不向他们购卖价格昂贵的东西,因为蓟辽一带的封锁整个大金陷入困顿之中,甚至有几个月官员俸银发不出来的囧境。
皇上将这股怨气引向南朝,满朝上下同仇敌恺,都想从南朝刮一层油下来解恨,最重要的是缓缓大金境内的困境。
永祥道:“大人,奴才也早听说,南朝皇帝和皇后感情极好,南朝皇帝性情暴虐,但是对这位皇后却是爱若珍宝。多年前曾经为了她散尽后宫。连他的原配杨氏的死都与这位邢皇后有关。若真能生擒南朝皇后,那么我等可是立下奇功了。南朝皇帝任大金予取予求,南朝全军一定士气大落,我大金也未必再怕它。”
萨什库道:“若是能一举打败这支南朝大军,也可报那几旗的血仇!”
一说起血仇,他们个个义愤填膺,好像他们从来就没有杀过汉人似的,其实他们杀得更多。
色勒道:“大人,其实汉人要是没有火器,根本就是两脚羊,我们一个人能打他们五个。他们火器在夜里不好使,要不我们夜间发动攻势奇袭,骑兵穿插敌营,他们必定乱成一团。他们还敢在自己军营中放炮不成?”
岳托说:“可是皇上的意思是只让我们拖住他们,固守住四平,不要轻易硬战,以免扩大损失。”
萨什库道:“可是我们不去打败他们,皇上和南朝能谈出什么东西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
镶红旗接连夜晚疲扰,晚晚弄得汉营鸡飞狗跳,大周也因为疲惫拖延了攻城时间。原来夜间追击扰敌骑兵,还有炮声,但是过得两天只有枪声。
这一夜只有一点点动静,意思一下敲了几声鼓,然后就停了,大周军队根本没有人当他们是一回事了。
“狼来了”不止三次,大周军队已经习惯了,不上他们的当弄得自己睡不好。
机会就这么来了,岳托带着镶红旗五个甲喇部队和两万汉军步兵,今夜整装,打算真正夜袭汉营。抵达汉营十里外,汉营显然是发现了他们,但仍然是敲了三下鼓,零星响了几声枪,不多时就平息下去。他们显然是不想陪他们玩狼来了的游戏了。
萨什库道:“大人,他们果然上当了,现在肯定是回营帐睡觉了。”
色勒道:“昨天他们已经没怎么受影响,今日再不理会我们。若是他们休息得好了,定然也不会陪我们玩下去,而是要白天强行攻城了。”
岳托骑在马上,四周火把的光照下看着身边的甲喇额真,说:“诸位,能否建功立业,能否报那血海深仇就看今夜。我们女真的巴图鲁永远是不可战胜的!”
“万岁!万岁!”
岳托一声号令,镶红旗七八千精骑兵此时分兵三路欲包围营帐,提着长刀、负满弓箭悍然冲向敌营。
大周有六万兵马,驻扎在空旷的草原,占地也是很广的,方圆前后足有三四里地。
萨什库就一马当先,带领着所部骑兵冲向最中间的帅帐,一切了发生得太快,到了营地之前怎么还没有人守卫,已经有人发现异样。但是杀声冲天,没有人听到最先发现异样的那几个人的叫声,后面的人还是源源不断涌上来。
忽然,一声爆炸声,有人惊道:“火炮!南朝的火炮!”
说着只听连环爆炸声起,一时之间火光冲天。
“不好!中计了!”
“快撤!”
正在这时,后方数百米之外,火炮呈弧形排列,炮火齐鸣。火炮在黑夜里是不好瞄准,因为看不见。但是那边的地雷爆炸位置坐标,炮兵们心中都有数,只按原先调整估算过的诸元数据对应炮击。
地雷埋得并不多,因为己方军队总还要冲锋的,不能害了自己。
三轮的炮轰将后金大军打得人仰马翻,弃甲丢兵而跑。
汉营两军骑兵所有家当两千骑,在卢坤的亲自带领下,飞速追击逃跑的镶红旗骑兵残兵,其实他们在数量上还是有优势,可是此时没有了战意,害怕汉军的火器,急想回城据守。
而川军留了一个师在铁岭,现在还有六千步兵跟随北上。他们奉令手持火铳快步追击上前,要对付慌不择路的步兵。
到得混乱的军中,就依川军步军熟练的山寨兔子军无敌步兵的“三三制”小组战术,尽量拉宽战线,小组互相掩护,层层推进。借着下弦月的月光,以班为单位,以口号互通,避免自伤。不过兔子军拉宽战线是为了避免日军火力太强,中低级步兵伤亡太大,而此时他们川军步兵是为了打歼灭战。
徒昶听到夜间杀声震天,枪响不绝,自己的工作已经做完了,他们排打了三十发炮弹,其它排应该也差不多。传令兵来传大都督的命令:炮兵原地休息。
徒昶忍不住叹道:“这就没我们的事了?”
猴子道:“排长,冲锋是骑兵和步兵的事。”
黑子也说:“排长,冲锋我们帮不上什么忙的。”
徒昶说:“要是这是最后一场大战,那我岂不是没杀过建奴就回……家了?”
猴子说:“排长,不能这么想,咱们歼灭的敌军不比他们少!大都督说过,炮兵是战争之神,咱们是神!”
徒昶:……
可是他中二的个人英雄主义怎么办?
皇妹在安南能率领警卫员们打败刺客,她能一刀砍了建奴王爷,他都还没有看清建奴长什么样子。
黑子笑道:“排长,我们干好我们自己的工作,然后等着领赏吧。”
徒昶三线汗。
汉军骑兵追击镶红旗骑兵,看到人影多的,就让投掷手先投掷一个手榴弹,然后才用铳。
黑夜里听到爆炸声,镶黄旗残兵不禁更加害怕,心中也不禁纳闷,怎么南朝的火炮这么奇怪,这都能打到。如大金的红衣大炮可是挪腾不了多快的。
夏日日长,四更天,天就亮了。
岳托发现因为汉军的追击,他们跑偏了城门,此时正在军。
岳托看了看身边,还有两千多人马,剩余的死的死,散的散,不禁老泪纵横。
“皇上!臣有负于你呀!”岳托朝太阳的方向跪了下来,一头磕到地上。
萨什库和色勒已经被炸死,另外一个甲喇额真则是跑散了,身边剩下了两个人。至于两万步军早被他们抛下了,处在川军一万步兵的缴杀之下。
甲喇额真永祥道:“大人,你不要气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是呀,大人!”另一个甲喇额真乌尔兔也规劝他。
忽听下头来报:“南朝人追来了!”
在场残兵无不吓得想要逃跑,永祥怒道:“怕什么?!看看你们的样子!还是我们女真的巴图鲁吗?!”
但是此时卢坤骑兵已经追到两百米外,卢坤下令朝他们的战马开枪。战马的目标大,就算是两百米的距离,命中率仍然不小。打死他们的马,他们就无法逃跑,而在两百米的距离内/射箭。最善箭的巴图鲁,有效射箭仍然是十分有限的,而这两千来人也不可能个个是哲别。
战马中弹纷纷把主人翻下马去,没有了战马的女真铁骑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岳托在下属的掩护下被推上马而跑,卢坤分兵追击,再分三百骑直冲城门阻截。
卢坤一丝不敢懈怠地追击穷寇,不让他们回城,路上只能吃所携带的几块面饼,喝水袋中的水。
此时天色大亮,昨天夜里能休息的黄衫军步兵和两军炮兵一吃完早饭,就得到皇后命令急行军准备攻城。
一路直行,路上见到不少尸体,还有惶惶如鹌鹑的后金汉军步兵俘虏。往往是三个川军步兵,看着几十号缴械投降的后金汉军步兵俘虏。而川军接收俘虏经验丰富,接受汉军的“投暗投明”,杀死落单的八旗将士,就先赏一个银锞子,再让他们当俘虏的头子,他能收多少,将来能带多少兵。一开始是一个俘虏被要求这么做了,然后,受到重赏,然后,就放了他去汉军中宣传了,这样下来,那些落单的镶红旗骑兵就惨了,包括还没有受伤的,他们在对这些汉军不设防时被一拥而上暗算,然后被割了头去。
徒昶在急行路上,终于有幸看到过后金汉军提着血淋淋的旗人人头向川军献诚的。
他不禁喃喃:“这谁想出来的主意?”
猴子道:“当然是皇后娘娘!我听川军的人说当年白莲教之乱,很多人就杀了头目献诚的。”
李寅叹道:“在后金,这么做就更容易了。虽然这些汉人未必对大周有多少忠心,但他们懂得一个畏字。有新的生路给他们,他们一定要抢着走。强大的外族尚且能统治他们,我们本是汉人,他们叛变没有那么大心理负担,只要冠免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