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间,这些个木人在雪鸢眼里竟像是放出灿烂的金光般,将她的目光全部吸引去了,一时间竟将一切别的事遗忘殆尽。等她回过神来,她二师兄竟不知哪里去了。
这热闹的街面上,人潮拥挤,哪里能寻到二师兄半点影子啊。
她这一下完全慌了神,自己只身一人在这陌生的城市街道上游荡,空着手,分文没有,最要命的是——不识路。于是她一路面上挂着两行清澈“小溪”,一路跌跌撞撞的喊着二师兄。
很多年后,她再回想起这件事,才明白以前人家说玩物丧志,这句话当真不是闹着玩的,这“玩物”不仅是能丧志,搞不好甚至是能丧命啊。
北宋文豪欧阳修在写《五代史伶官传序》中就有这么一句:“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意思是说:那些大祸常常是因为不注意小事造成的,有智慧而又有勇气的人往往被自己所喜爱的事物所困惑。比如欧阳修所写的《伶官传》中就记载了后唐庄宗李存勖因宠幸伶官,最终导致国破家亡的历史。
然而雪鸢觉得,眼下想这些都没什么大用,为今之计,还是得快些找到她二师兄。
她想着她二师兄穿着锦衣卫的官服,带着刀,她只要依着这幅装扮的人找,就能大大缩小寻找的范围,想到这,她心里略宽慰些。
她跌跌撞撞的在街上走了一段路,终于瞧见不远处一个穿官服带刀的人的背影,瞧着与她二师兄甚相似,她二话不说,上去拍那人的背,带着哭腔埋怨道:“你跑哪里去了?简直吓死我了......”
没待她话音落下,那人已转过头,雪鸢这时才发现自己是认错了人,她道了歉,说是自己认错了,转身就想走。
谁知这位官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往怀里带,嘴里说着:“唉,既然遇到了,就是缘分,公子不如随我们喝酒去。”说完还在她脸蛋上一扭。
雪鸢心里又惊又怕,心想没料到这扮成男子模样竟也不安全么。她原想着奋力挣脱,还没待她挣脱,从旁边铺子里又出来一位同样穿着打扮的官爷,手里提着两壶酒。大概是这二人约好了,买好了酒,找个地方吃酒去。
雪鸢一看这歹人又要加个帮凶,自己凶多吉少,于是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呢,救命!”
这二人其中一个阴森森的怪笑着,另一个则好笑的说道:“我二人便是那救命的官爷,公子却还要寻哪个?”
这三人正在推扯争执中,后面又来了一位差不多打扮,身板笔挺的官爷,此人只是用低沉的声音说了句:“你们在这做什么?”
话音未落,那两个登徒浪子已经打了回哆嗦,毕恭毕敬的边行礼,边唤“大人”。
可见来人官阶更高些,大约是这二人的顶头上司。
雪鸢只是这么回头一望,便瞬时又有了金光浮现的错觉,此人身型魁梧又稍显修长,皮肤虽黝黑些,但是面容极有立体感。此人虽然和雪鸢所常见的江南的俊美少年完全不同,但是别有一番风情,倒是让雪鸢觉得更加特别,将她的目光完全吸引了去,一颗萌萌少女心砰砰直跳,她将近十五年的平静的少女世界突然间泛起了阵阵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这世上很多事,孰优孰劣,大都在于比较,人也是一样。有些人,单独拎出来瞧,也未必觉得怎么光芒四射,但若是凑巧有一帮十分不成器的人物在一旁做了陪衬,便令人顿觉此人伟岸了十分,让人难以忘怀。更何况此人恰恰刚扮演了那“英雄救美”的狭义之士。如此这番,这在雪鸢的心里就更加不得了了。
这位大人继续不紧不慢的用低沉的声音对那二人说道:“雷大人说是今日烧火的人多,恐西街的粮库失了火,你二人既然闲来无事,不如带人去看守一夜吧。”
那二人不约而同的回道:“是,霍大人,小人这就去办。”说完一溜烟就跑没影了,那阵式很有些偷鸡不成蚀把米,丢盔弃甲,仓皇逃窜的意思。
雪鸢看那二人形容甚是好笑,不觉噗嗤一笑,笑完,抬头望去,却见这位霍大人极严肃的“研究”着自己。
霍焰当时心想:自己的地盘上从未见过这位少年,而且这位少年生的很是与众不同,面容过于细致了些,皮肤更是过于光滑细腻了些,即便是因为年纪尚小,然而但凡男子,长到身形这么高的年纪,形容却断不会这么细腻。
凭着他多年办案辨人的经验,再仔细一瞧,他瞧出个究竟,这实则是位女子,年纪最多不过十四,五岁。
霍焰以审问的口气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雪鸢知道这是大人在盘问她,因自小从未和官家打过交道,心里不免有些害怕,所幸脑子还不糊涂,她一下子想起来先前路上梁师傅叮嘱过她:京城的情况与别处不同,险象丛生,因此要格外小心,不要随便告诉他人你姓谁名谁,家住哪里,如此云云。
因此,她打定主意不能说实话。
紧接着她又想到她母亲的一位老相识石碌伯父曾经半开玩笑的跟她说过:“但凡人要撒谎,先要稳住心态,再则就是编的谎话越接近真实,才越不容易露出破绽。”
于是,雪鸢颇为镇定的回道:“哦,我本是江南一户茶商家的家丁,自幼父母双亡,只有一位远方表亲在京城居住,因此此次来京城乃是为了探亲。至于姓名么,因当时东家老爷一共买去五员家丁,论年纪,我排行老五,所以府上的人都唤我五儿。”
雪鸢这一番话无甚纰漏,再加上这霍焰觉得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倒也真不值得细细盘问。因此,他不再多问什么,略点下头,转身就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