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第章 第 29 章(1 / 2)

八月的夜间也溢着涩凉,荣粹殿出事时,各宫妃嫔都准备歇下,一行来得匆忙,都只穿了件简单的夏裙,冷风袭来时,顾晗垂眸抿唇,不动声色地半倚靠在玖念怀中。

皇后冷沉着脸,生了薄怒:

“主子身子不适,一宫的奴才竟半分没有察觉!”

荣粹殿的宫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皇后娘娘息怒啊!主子这几日除了膳食用得少些,其余和平日根本没有不同,奴才等伺候不敢不尽心!”

皇后不信这奴才的话:“尽心伺候,渺美人又怎么会见红?”

“娘娘息怒!”

一群奴才跪在地上,以头抢地,不消多时,额头上就见了红。

淑妃进了荣粹殿后,半张脸就藏在阴影中,谁看不清她在想什么,如今似被吵得有些不耐,她烦躁地轻呵,语调不紧不慢:“皇后审问就审问,怎还见血了?渺美人在里面还不知情况,这多晦气!”

说罢,淑妃抬手捏帕抵了抵唇。

皇后觑了她一眼,抬手掩唇,旁人不知,她难道还不知晓?怕是淑妃心中比谁都不好受,若说这后宫最得宠的人是谁?那必然是淑妃。

一月中,就她侍寝次数最多,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身子没听见半点动静。

渺美人才侍寝几次,就怀了身孕,可不就是往淑妃心上扎针?

思绪落罢,皇后也几不可察地有些怔然,她手指动了动,不知何时搭在了身前,殿内的痛吟声仍在继续,可皇后也生了几分烦躁,她摆手:

“你们主子如何会摔倒的?”

荣粹殿的宫人面面相觑,才有一个殿内伺候的宫人小声道:“主子是在沐浴出来时,不慎滑倒的。”

话音甫落,满殿寂静,饶是顾晗一时也有些说不出话来。

来荣粹殿的途中,顾晗想过很多种情况,如渺美人早就知晓身孕,却一直隐瞒着,等太后娘娘回来,才选择这个时机将消息公之于众;又或者是,旁人察觉到渺美人有孕,刻意坑害。

可如何也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如此朴实无华。

位置上,陆煜也抬起了头,他看都没看那群奴才一眼,就漠然吩咐:“伺候不当,杖三十,送回中省殿。”

几个宫人顿时身子软了下来,求饶都不敢,被拖下去时,也只敢哭喊着“皇上息怒”。

满殿寂静,皇后也在这时噤声。

渺美人不慎摔倒,如今不知情况,这个惩罚重吗?

说不清。

但主子有不适,自然是奴才的错,况且涉及皇嗣,兹事体大,若皇嗣没保住,这个惩罚甚至还罚得轻了。

过了许久,殿内的痛吟声才渐渐消失,珠帘被掀开,太医擦着冷汗从内殿出来:

“回皇上和各位娘娘,渺美人摔倒动了胎气,但幸而腹中的胎儿保住了,只要静养些时日即可。”

话音,殿内众人情绪各异,顾晗不用去看,都猜得到有些人怕是失望至极。

德妃这时插话道:“听说渺美人见了红,不需要开药吗?”

太医拱手:

“渺美人刚动了胎气,如今最好只服些安胎药,其余药是万万用不得的。”

德妃脸上的担忧疑惑稍缓,拍着胸口,松了口气道:

“如此就好。”

淑妃冷眼瞧她这副作态,忽地掩唇轻笑了声,含了嘲弄:“德妃姐姐也生养过,难道不知药性三分毒,孕者最好不用药的道理吗?”

陆煜也抬头看了眼德妃,神情冷淡。

德妃眉心微皱,适才的担忧褪去,余了些冷意:

“妹妹这话何意?”

淑妃仿若不解地耸了耸肩,漫不经心道:“臣妾能有什么意思,只是提醒德妃姐姐一声罢了,怕姐姐的好心用错了地方,要是姐姐不愿意听,臣妾不说就是。”

两位娘娘对话,似有深意,听得底下妃嫔心惊胆战。

皇后没管二人,转头看向皇上:“渺美人今日忽受惊讶,怕这时正是需要皇上的时候,皇上可要进去看看渺美人?”

淑妃脸色顿时不好。

今日翊安宫侍寝,皇后这时提议皇上去看望渺美人,存心是要给她使绊子,淑妃冷眼看向皇后,自己得不了恩宠,就只能使这些旁门左道给她添堵。

堂堂皇后,真是可笑。

陆煜只淡淡地应了声,起身朝殿内走去,经过顾晗时,顾晗立即从玖念怀中退出来,稍稍站直了些,陆煜余光瞥见她的动作,扫了眼她身上单薄的衣裳,顿了下,平静地移开视线,道:

“都回去,不要堵在这里。”

珠帘将他的身影彻底遮掩,皇后又说了一番话,其余妃嫔陆陆续续地退下,顾晗回头看了眼殿内,遂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高台上,德妃无声地看着顾晗的背影。

德妃几不可察地眯了眯眼眸,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皇上经过顾晗的时候顿了下,才有了那道让众人回去的旨意。

淑妃顺着德妃视线看去,忽地嗤笑了声,德妃皱眉看过去,神色冷淡:“妹妹在笑什么?”

淑妃软声娇媚,轻飘飘地道:

“本宫笑某人,这多年来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殿内妃嫔都离开,只余了几个小奴才,听见这话,忙忙低下头,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德妃脸色倏然一变,她正要说什么,淑妃已经施施然转身离开,佳春见娘娘失态,连忙隐晦地拉了拉娘娘的衣袖,德妃回神,扫了眼殿内,神情勉强地恢复如常。

出了荣粹殿,雅络扶着娘娘上仪仗,有些不解:

“娘娘何故替那顾美人出头?”

淑妃好整以暇地倚靠在仪仗上,闻言,只勾起唇角:“她也配?”

许是淑妃话中的嘲弄和讽刺太明显,雅络蓦然消声,隔了好久,她才听见主子淡淡的声音:

“本宫只是想起了在王府的那段日子。”

雅络呼吸一顿,倏地抬头,她的娘娘神情淡漠,视线落在仪仗外,却不知是在看何处。

在王府的那段日子,哪怕雅络只是一个奴才,也觉得太苦了,苦得这些年,雅络根本不愿意回想。

娘娘家世甚低微,一顶小轿抬进了王府,偏生容貌艳丽,无宠位低,被针对好似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雅络都记不清那时娘娘曾受过多少伤。

顶着烈日跪过,被掌掴过,亦被杖责过,恨不得娘娘就这般一命呜呼,可娘娘命中好像自有韧性,一切磨难在侧妃诞下长子时烟消云散——娘娘终于入了皇上的眼,然后荣宠至今。

回程的路上,雅络如同一个被锯了嘴的葫芦,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然而淑妃今日心情不平静,她攥紧了仪仗的边缘,指尖因用力而泛着白,她半闭上眼眸,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

“本宫就是看不惯她那么好运!”

雅络知晓她在说谁,生了一腔心疼:“娘娘——”

淑妃抬眼望天,她不知何时将手搭在了小腹上,轻抚过,就若无其事地松了手,她冷声吩咐:

“告诉太医院,好生给本宫护着渺美人这一胎。”

德妃回到娴泠宫后,倏然推翻了一套玉器:“贱人!”

吓得一众奴才跪地不起,熟练地埋下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佳春也跪了下来,她闭眼听着一阵噼里啪啦的破碎声,等动静停下来,她才睁开眼看向满室狼藉,她跪着上前几步,低声劝慰:

“娘娘何必同她置气?”

德妃全然不似平日中和善,冷着声:“如今她仗着皇上宠爱和本宫平起平坐,倒是忘了往日在府中本宫让她跪她就得跪的情景。”

佳春手都颤抖了下,自淑妃得宠,谁敢提往日旧邸的事?

她忙摆了摆手,很快,一众奴才带着地上的碎片离开,佳春低着头:

“娘娘,今非昔比,皇上看重她,娘娘耐她些就是,总归新妃入宫,她得意不了几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