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飞艇刚一来到封尘的藏身之处几百米外,便惊飞了树上的一串鸟雀。骑士团编队根本没有隐藏行迹的意思,四架飞艇嚣张地拦在住了四面的退路,彼此间信号弹沟通不绝,只有东北两边的飞艇间隙稍大一些。
封尘知道那绝不是驾驶员的疏忽,而是船上的指挥者有意为之。一路狂奔来到了这片荒郊野地之中,叛逃猎人对周遭的地形几乎一无所知,附近连只像样的怪物也没有,普通的野兽灵智太过低下,没法借助它们的耳目。但封尘知道,自己若真顺着骑士团的意思朝着东北方向突围,等着自己的不是一条死路,就是久候的骑士小队。
“四艘飞空艇,四个满编队伍,那是什么……远距重弩吗?看来骑士团是下了血本了。”封尘闭着眼睛,龙腔的视野下,绳降之中的猎人们在少年面前一览无遗。落地后的骑士在树荫之间徐徐散开,补足了飞艇视野的最后一点缺陷。
“还真是一点也不留情面啊……”叛逃猎人自嘲道。战舰上的人已经锁定了自己的位置,往好处想,他们至少没有在空中直接发起炮击,把整片丛林连着自己一起烧毁——按照数个月以来封尘对骑士团的理解,这才是他们惯常的战斗方式。
骑士团有着整个猎人工会最精良的装备。哪怕如今天的境况,他们个体的战力远胜过作为委托目标的逃亡者,但只要能用几十枚金币一发的舰炮解决战斗,这些家伙就绝对不会轻易动用地面队伍:“原来是想要抓活的啊……可没那么容易让你得逞。”
少年一边自说自话着,从腰间抽出一瓶通用解毒剂来,小心翼翼地捏碎了一颗闪光弹,将里面的粉末悉数倒进药水中。瓶中的紫色液体迅速升腾起一簇簇气泡,封尘抢在泡沫溢出瓶口之前塞紧了瓶塞,药浆仍然在里面不稳定地翻腾着,像是随时要突破薄薄的玻璃瓶身。
骑士团的探索进度出奇地快,封尘再抬起头时,几顶铁色的猎人头盔已经能从草堆的缝隙中隐约见到了。太阳自树叶的缝隙中投下一道道斜斜的狭长光束,封尘用手肘撑着地面,将身体向旁侧挪动了几寸,避开了晃眼的日光。
“分散搜索,他就在这附近了!”一个骑士小队的队长仰头看了看旗舰上传出的信号,朝手下命令道。不等长官划定好探索范围,一颗形状诡异的投掷物便呼啸着,从草堆深处呼啸着飞了出来。
猎人们匆忙四下寻找掩体,高壮身材的长枪手下意识地冲上前去横盾抵挡,暗器“噗”地一声在塔盾上破裂。队长维持着躲避姿势等了数秒,却没有听见预料中的爆炸声。长枪手疑惑地朝盾牌上望去,只见一滩荧光发亮的紫色液体正从盾牌上往下流淌,滴落在草甸上尤自袅袅地冒着白烟。
“是毒……是毒烟!快撤!”队长瞳孔一缩,赶忙捂着口鼻,命令同伴们后退。叛逃猎人都是亡命之辈,谁知道他们手中会藏着什么样的猛毒。长枪手情急之下,骇得连盾牌都不要了,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开。却不料密林的阴影中窜出一个披着草蓑的身影,刚一现身,便朝着骑士团的反方向奔去。
封尘一边跑着,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光虫尸体的粉末经过炮制,短暂地暴露在空气之中就会持续发光放热,哪怕是投进水里也不会影响道具效果的进一步发挥。解毒剂的紫色药液本就让人反胃,放一些虫粉在药剂里,至少声色的效果上丝毫不亚于少年识得的任何一种毒气弹。
这种狐假虎威的小伎俩虽然有效,但是对骑士们也只能用一次。工会的情报透明条例如今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条例,封尘敢打赌,下次哪怕遇到的是另一伙骑士,他们也会对自己过往的手段了如指掌。
“你要上哪去?”只是走神了一秒,少年的身前不远处便多出了一个身影。挡在路前的家伙没有穿着骑士团的战用铠甲,而是一身银灰色的斗篷,脸被兜帽遮住。猎人的背后,太刀露出的刀柄上缠着布条,从脑后斜斜地指向天空。
逃亡了足有半年之久,封尘仍然没有熟悉骑士团的制式衣装。一则正如无名前辈所说的,工会骑士任务中大多数时候都是乔装出行,二则在这样沉重的生存压力下,少年也无心去记忆这些细枝末节。不过眼前之人无需判断他的身份,少年只靠背影就能认出他是谁。
“哈德叔叔,”封尘闭上眼睛,隐秘地感知了一下其它搜索队伍的位置。危险还远,叛逃猎人索性停下了脚步,“你也来了。”
哈德缓缓抬起手,封尘心中一紧,右手下意识地握上了剑柄,目光从哈德腰间的信号弹和狩猎道具中扫过。感觉到了少年的目光,老猎人没有遮掩,轻轻掀掉了头顶的兜帽,露出一双疲累泛红的眼睛:“这六个月里,我一直都在想尽办法要找到你。”
“这是你的工作,”封尘的鼻子一酸。半年以来,少年在逃亡路上第一次遇见相熟的人,却不想是哈德叔叔。少年靠近的脚步抬起又放下,最终将身体缩回树叶的阴影中,“接下来要做什么,抓我回去吗?”
耳听螺旋桨的声音稍稍变弱了些,哈德抿了一下嘴唇:“我很担心……你父亲,他也很担心你。”
“你都和老爹说了什么?”乍一听到家中亲人的消息,封尘的面色一寒,双臂上的汗毛根根炸起。
“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哈德苦涩地摇头道,“我回了村子一次,以为你会在那,但你没有。”
封尘起伏不停的胸脯这才缓和了些,雪林村也是哈德的家乡,老猎人纵使再如何鬼迷心窍,也不会将战火燃烧到村子去的。封尘背过身:“我恐怕很久都不能回到村子了,你好也这么做。”
“你还有机会,尘小子。”哈德恳切地问道,“跟我说实话,那些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你说的是哪些?”叛逃猎人自嘲地一笑,“王城附近袭杀工会猎人的那次?北方古代林的山火?不过六个月的时间,我身上的罪名连我自己都数不过来了……”
“我说的是峯山龙,”老猎人直盯着少年的眼睛,“我问过了你在小猎团的同伴,我问过了黑星双子,也问过了金羽城三大自由猎团的同僚,没人肯告诉我,祭典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峯山龙的陨落,真的像工会报告里的一样,是你动的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