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鹿正康在办公室见到了苏湘离的母亲。
苏妈妈与鹿正康想象中的那种慵懒贵妇人不同,他本以为一个对自家小孩疏于管教的母亲会是矫揉造作而目中无人的,但苏湘离的母亲却是文静娴雅的,就像英语老师一样,苏湘离低着头不去看自己的母亲,甚至离得有些远。
鹿正康心想着,难道苏湘离讨厌母亲,所以才讨厌与苏妈妈气质相像的英语老师?
班主任的办公桌里英语老师的办公桌隔了两张桌子那么远,鹿正康与苏湘离就像两个在树林中漫步的小鼠,彼此难以看清,只能看见那些比“树木”还高的大人们,这种身不由己的恐惧,是成年后的人们难以再回顾的。
鹿正康就在班主任的桌前老老实实站着,他不为自己狡辩,因为老师们想听的不是狡辩,他们想要的是承诺。
比如“作业一定在放学前交上”、“下次绝对不会了”、“下次考试肯定上九十”这样的话。
哪怕,这些很多时候也不过是谎言,狡辩的另一种形式罢了,用老师的话来说,“一种态度”。
学习态度。
苏妈妈的声音远远传来,穿过办公桌隔板的阻挡,在四壁回荡,鹿正康敏锐的听觉能察觉到声音反弹的延迟,细碎的回音,就像无数人在说同样的话。还有李老师的话,她们真的好像,连说话的语气都差不多。
“鹿正康,我知道你很聪明,不过这不代表你可以不上课,上课睡觉不只是影响你自己的学习,也是在对周围同学的学习的一个干扰……”
班主任的教训很快结束,这个老女人其实也是打心底喜欢鹿正康这样的聪明崽子,连语气都是很温和的。
“是,老师,下次绝对不睡了。”
“好了,你走吧。”
鹿正康回到教室,过了一会儿,上课铃想起,苏湘离还是没有回来,一节数学课上了一半,小姑娘推开门进来,她乖乖说了一声报告,低着头,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回到座位,与鹿正康中间隔了一整个教室,他只能遥遥地张望,苏湘离她没有流泪,没有哭,这就很好。
下课后,鹿正康第一时间跑到小姑娘身边。
苏湘离皱着眉说,“我得学舞蹈了。”
“为什么?”鹿正康与一旁的张英轩都很好奇,周平不动声色地把头凑过来。
“成绩太差,得学特长,以后就得当特长生了。”
鹿正康感到很荒诞,这就是大人们的想法?让一个全科优秀,只有英语是良好——还是故意减分——的尖子生,去当特长生,而不是想办法解决她的成绩下滑问题。
就像是一辆跑车,只是车前盖脏了,就焊了一块钢板上去,而不是去洗车。
特长生难道就是万金油吗?就是什么治本良药吗?
鹿正康突然对苏湘离感同身受,那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不同于为孩子强制安排道路,苏湘离父母的可恶在于她一切的叛逆都不过是没有意义的,永远有无数备用方案来达成既定的目标。
一种全新的社会生态在鹿正康眼前冉冉升起,不对,这是早就存在了的,只不过鹿正康一直以来都视而不见,就像那个藏在显示屏后的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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