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剑云品味着罗飞的意思,确实也有道理:就像甘蔗没有两头甜,那年轻人也不可能同时在女孩面前扮演仇人和爱人的双重角色。当他下定决心成为Eumenides的时候,就必须切断和女孩之间的联系。尤其是现在罗飞已经盯住了郑佳,你身为Eumenides的传承者,怎还能奢望与那女孩继续相处?一个历尽磨难的杀手,不该犯下这样的错误。
片刻之后,慕剑云又斟酌着说道:“或许他改变了呢?”
罗飞目光一亮,立刻问:“怎么改变?为什么会改变?”
慕剑云略歪着脑袋道:“当然是为了郑佳,他不愿再当Eumenides,他想当一个普通人。”
罗飞摇摇头:“可他刚刚又执行了三起新的刑罚。”
“那些刑罚只是他越狱计划的一部分,并不代表他今后的道路选择。”慕剑云一边猜测一边展开想象,“或许Eumenides从此便销声匿迹。直到多年以后,当相关的档案再次封存,大部分人已经将Eumenides淡忘,郑佳心中的复仇之火也被时间的洪流浇灭……也许忽然有一天,他会来把郑佳带走,他们会在某个地方,幸福且永远不被打扰——以那个人的本领,他完全有能力做到这件事情。即便是你——罗飞,你也不可能阻止他。”
“是的,我阻止不了。”罗飞摊摊手说,“我不可能一辈子都盯着那个女孩。”
慕剑云忽然用明亮的目光看着罗飞,换了种语调问:“如果你能够阻止的话,你会阻止吗?我的意思是那个人已经完全放弃了Eumenides之路,他只想做回一个普通人。”
罗飞愣住了,许久也没有回答。
慕剑云便微微一笑,说:“沉默已经是一种答案了。”
罗飞也笑了笑,神色间却有三分尴尬、三分迷惘。
慕剑云则继续盯着罗飞,像要用目光将对方剖开似的:“你是Eumenides最大的敌人,但你和Eumenides却坚守着某个共同的立场——那就是痛恨一切罪恶。你放任邓骅之死,挑起阿华和高德森之间的生死拼杀,都证明了这一点。只是你恪守游戏规则,决不会做出任何超越法律范畴的事情。十八年前,是你创造了Eumenides;现在,你穷尽你的努力去追捕Eumenides;但在你的心中,却永远隐藏着另一个Eumenides——这个Eumenides被法律的红线紧紧束缚着,他无法扭曲你的行为,但是影响着你的情感。至少你对那个年轻人并不厌恶,你怜悯他,甚至还带着一点点的欣赏。只要他终止作案,你情愿永远也抓不到他吧?”
罗飞低头聆听着慕剑云的话语,在他的一生中,还从来没有人能如此精准地切入到他的内心深处。在这样的红颜知己面前,他也不想再隐藏什么,便用最坦然的方式回复道:“我确实不讨厌那个孩子,他用自己的方式去制裁罪恶,这或许正是我想做但又无法去做的事情。当然了,他也伤害过无辜的人,杀死郑郝明便是他难以洗刷的罪行,不过他真要全意地照顾那个女孩,这或许正是他赎罪的最好方式。所以当你问我:如果他现在停止杀戮,只求在那女孩身边当一个普通人,我会不会阻止,我难以回答,我处在情感和法律的夹缝中左右彷徨。你一定要我做出某种选择,我最希望的结果是:他能够击败我,而我并没有主动要放过他。”
“你在逃避。”慕剑云一语点中罗飞的要害,“你情愿被动地承受失败的结果,也不愿主动去挑战束缚着自己的行为准则。”
罗飞长叹一声:“是的……在很多时候,我的确是个被动的人。”
“你还是个多情的人。”慕剑云更进一步,直要揭开罗飞心口上的最后一层幕纱,“只可惜你的情感也被太多的规则束缚着,不敢越雷池半步。”
这话说得罗飞心中一痛,难免要想起一些往事。在他多年的单身生活中,怎么可能没有情感上的需求?可是自己的情感确实被太多理性的东西压制着,始终未能痛快地释放。他敢于直面最凶残的罪犯,却怯于正视这个可能会困扰自己一生的问题。现在慕剑云帮他点了出来,他竟然难以抑制心中的潮动,眼角也有些湿润。
慕剑云不再说什么,她只是专注地看着罗飞,捕捉着对方情感上的每一丝波动。片刻后,她的右手紧贴在桌面上,慢慢地向着对方的身体探去。在即将接触到罗飞胳膊的时候,那只手却停了下来,同时手腕翻转,露出白皙的掌心,似乎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