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这人其实挺自卑,没瞎眼之前是不是自卑不知道,反正,现在自卑是肯定的。因为他虽然口口声声说郑丽是他的而且谁都不许打郑丽的主意,但是他却跟郑丽连照面都不敢打,一见到郑丽就灰溜溜地走,郑丽在哪儿出现,他就一定不会在哪儿出现。
但是,他那贼溜溜的一只眼,却始终盯着郑丽的一举一动。刘海柱跟郑丽俩人走得近,林三看得一清二楚。通过和刘海柱“借”钱这事儿,林三也觉得刘海柱这人似乎不是那么好惹的。而且,这刘海柱还是老魏头的亲戚,所以,林三始终没去拿“抱着雷管炸房子”之类的话去吓唬刘海柱。
一大早,刘海柱刚出摊,林三就又来了。
刘海柱还是头都不抬:“盒子里有三毛钱,不嫌少就拿去。”
要饭的哪有嫌饭馊的,林三抓起了三毛钱装进了兜里:“这些天也跟你借了不少钱了,我看你是个仗义的人。我跟你说啊,你少跟郑丽来往,那郑丽,真是个倒霉蛋。你要是不嫌我烦,我就多说几句。”
“我嫌你烦!”刘海柱又开始摔扳子了,他一动怒就摔手头的五花扳子,摔得叮当乱响。
“你看你这人……”
“我忙着呢。快去买你的药去吧!”
“你真是不识好人心,你怎么就不知道好歹呢?”
“我他妈的就不知好歹了!!!”刘海柱也学会了老魏头的大嗓门。
林三没跟刘海柱较劲儿,骂骂咧咧地走了。他这一闹,弄得刘海柱一上午心情都不好。
中午郑丽来送饭的时候,刘海柱忍不住问了句:“你以前跟林三处过对象?”
“又是他说的?!”郑丽显然怒了。
“嗯……”
“我找他去!”郑丽起身就要走。
“别呀,你理他那个无赖干吗?”刘海柱站起来拉住了郑丽。
“你信他瞎说的话?”郑丽激动得声都变了。
“我没信,就是问问。”
郑丽多少平静了点儿:“他怎么就这么不要脸!以前他没受伤的时候就追我,我当时觉得他还行,但是那时候我有对象,都要结婚了,怎么能跟他?以前他还是个不错的人,可后来他受伤以后,尤其是我家那位没了以后,他就到处乱说!他怎么就没胆跟我说?!你把他叫来!让他来跟我当面说!我问问他我怎么跟他搞的对象?!”
郑丽说着说着,又激动了。
“这林三真不是个东西,天天来跟我借钱买止疼片,一次也没还过。”
“我千不该万不该在他被炸了以后去医院看他两次,我要是不去看他这两次,他或许还不至于这么惦记我。”
“什么他妈的玩意儿!”刘海柱也怒了。
“他不得好死!”郑丽怒气冲冲地走了。
晚上收摊,刘海柱回到老郑家一开大门,愣了。只见门上的玻璃和窗户上的玻璃,全碎了!上百块玻璃,没有一块是完整的!看着这一地碎玻璃碴子,刘海柱一股血冲到了脑门子上,险些没气得晕过去。
刘海柱再一看,郑丽正坐在院中间地上抱着头哭呢。看着这一地碎玻璃,郑丽的心也碎了。
这事儿能是谁干的?不用问!肯定是林三干的!老郑家都已经到了今天山穷水尽的地步了,他林三还能干出这事儿来!这哪儿是一般的挑衅啊,这是要把这一家人逼上绝路!
刘海柱把修车的工具往地上一扔,跟郑丽连招呼都没打,顺手在地上捡起了一把瓦工刀,转头就走。
刘海柱是动了杀心了。他是要找到林三!给他一通乱剁!
刘海柱刚出门口,郑丽追了出来,拽住了刘海柱:“柱子,你要干啥?”
刘海柱抡开了郑丽的胳膊继续往前走:“找林三去!”
郑丽抱住了刘海柱的腰:“别去,你听我说。”
被郑丽那温热柔软的身体抱住的刘海柱终于多少冷静了点儿,但是还是气得浑身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想你也出事。”郑丽无助地哭,身子慢慢地瘫下,又跌坐在了地上,抱着刘海柱腰的双臂滑落到了膝盖处。
刘海柱浑身发抖,没法冷静。
“咱们找魏叔……找魏叔去。”
郑丽一提起老魏头,刘海柱忽然就冷静了。他想起了老魏头那铿锵有力的三个字:“我除害!”刘海柱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在心理上这么依赖老魏头。
“把你那瓦工刀放下,你就这样找魏叔?”郑丽慢慢站了起来。
刘海柱真的慢慢地放下了瓦工刀。他不但开始在心理上依赖老魏头,而且,也开始慢慢习惯听郑丽的话了。
刘海柱问郑丽:“你是不是下午去找林三了?”
郑丽点点头:“我就是去跟他说让他以后别乱说话。”
“他当时怎么说?”
“一句话不说,就是瞪着那一只眼睛,恶狠狠地看着我。”
“什么都没说?”
“嗯,柱子,我怕。”郑丽紧紧地抱着刘海柱。
刘海柱也紧紧地抱着郑丽:“别怕,有我。”
“我还是怕。”
一个男人,如果连女人都保护不了,那还叫什么男人?刘海柱这样顶天立地的汉子,怎能不去拿命来保护郑丽?
到了老魏头女儿的家的时候,老魏头正坐在院子里听着评书乘凉。
“魏叔。”郑丽一看见老魏头,又哭了。
“怎么了?孩子。”
“林三把她家里玻璃都砸了,所有的玻璃都砸了。”刘海柱说。
老魏头脸上没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惊诧,拄着拐棍慢慢地站了起来:“老郑太太知道了吗?”
“我妈还不知道。”
“嗯,那就好,别让你妈知道这事儿。你现在就去我们家,晚上别让你妈回家,别让她看见。”
“那林三的事儿?”郑丽问。
“林三的事,你不用操心。明天我去找人去割玻璃,午饭前肯定把你家玻璃都装好。你就先回家吧。”
“那你们?”郑丽也不知道老魏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不用管我们,你进屋洗把脸休息一下,别红着个眼睛回家!”老魏头说。
“嗯。”
“姑娘,给我炒俩菜!今天我要和柱子喝点儿!”老魏头朝屋子里喊。
“好嘞!”
郑丽坐了一会儿走了,老魏头和刘海柱俩人坐在炕上又喝了起来。又是最辣的菜,最烈的酒。
心里憋着气的刘海柱一句话也不说,端杯子就干。20分钟不到,烫好的两壶酒都喝下去了。老魏头可不陪刘海柱这么猛喝,慢条斯理地喝,剧烈地咳嗽。
沉默了许久后,刘海柱终于发话了:“魏叔,按你说的,该除害了。”
“嗯。”
“我来动手,干完他我就走。除了你,谁也不知道我是谁。”
“再喝两口,喝完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现在就去呗!”
“急什么,再喝两口。要不,带你到了那儿,也许你会害怕!”
刘海柱这辈子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呢,听到老魏头说他会害怕,多少有些不悦,直接抓起烫好的小酒壶,一口干了。
老魏头说:“行了,酒壮怂人胆!走吧!”
“怎么走?”
“你骑车子,带着我,今天这大月亮地,手电都不用带。”
果然如老魏头所说,这天是个大月亮地。尽管煤矿浮尘比较多,可依旧挡不住皎洁的月光。老魏头坐在自行车后托架上,刘海柱蹬着自行车,俩人驶出了大岳四工村。
“魏叔,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
“还有多远?”
“5公里吧!柱子,我问你件事儿,你今天,是不是动了杀心了?”
“是!”刘海柱回答得斩钉截铁。
“嗯,看出来了,连我姑娘都看出来了。郑丽也看出来了,临走时,她还嘱咐我,让我劝劝你。”
“你让我带你去的地方,是让我没杀心?”刘海柱问。
“不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那你要带我去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