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最小的小多,却是三兄弟之中最聪明的一个。
别看他小小的个头还没有一个锅台高呢。
但是他却知道,贴在烤盘上的渣渣,那可都是肉嘞。
负责端饼子的二哥和三哥跑的很快,那焦香流油的渣渣,就可以全进到他的肚子中了。
“呼呼呼……真香。”
被烫的直哆嗦的小多,却是舍不得将吃进嘴里的肉渣和腊肉丁丁给吐出来,为了让口腔中的食物快快的凉下来,他甩的腮帮子的肉都跟着一起颤抖了起来,那小模样别提多滑稽了。
让收拾着厨房的苗美丽看得……噗呲一下就乐出了声,赶紧将一旁煮好的甘蔗茅尖儿水递到了最小的儿子的口中。
“嘿嘿,阿娘,甜得嘞。”
“我给阿哥端过去……”
瞅着这恋恋不舍却懂得分享的乖巧模样,颇感欣慰的苗美丽就揉了揉自家小儿子柔软的小脑袋。
“去吧,赶紧回屋子,再不回去,怕是饼子都要被你另外两个哥哥给抢光了嘞。”
被阿娘这么一提醒,才知晓了问题的严重性的小多,那是倒腾着小短腿,捧着大木碗,就直奔内屋而去。
他知道,家里最大的阿哥是疼他的,但是那两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哥哥,却不是啊!
果不其然,待到他好不容易翻过了门框越过了板凳,爬到了家中吃饭惯用的藤条小桌子上边的时候,那装着饼子的笸箩里边,竟是连渣渣都不带剩了。
看到这里有那较真儿的人肯定就会琢磨了,不是说是掉渣的烧饼吗?
这东西谁没吃过似得,嘎吱一口下去可不全是渣渣吗?
那是你,掉了粮食不觉得心疼,现如今那两个小的吃饼子的时候,可是就着笸箩吃的,吃完了,现在正凑着头的用舌头舔那笸箩里的渣渣呢。
看得如此情景,最小的弟弟小多,那是哇的一下就哭出了声,特别委屈的就看向了顾德发的所在,就指望着家中最疼他这个小儿子的阿爹能帮他出头了。
可是这时候,他这个当人阿爹的顾德发,竟是下意识的将自己手中最后一口饼子……嗷呜一口给塞了一个满嘴,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的时候,却是不好再将这沾惹了口水的饼子再扣出来了。
“哇哇……”
得,这真是亲爹。
顾小多在看到了阿爹这种反应了之后,那是哭的更凶了几分。
哭的顾峥的心跟着颤了一下,瞅了瞅自己只啃了半张的饼子,却是怎么都下不去嘴了。
穷啊,这是全家这么长时间攒下来的唯一的精细的粮食了。
他知道这个宿主以前吃的是什么,那裹着红薯叶子,野菜根子,以及黑乎乎拉嗓子的麸皮窝头,就这样,还不能放开肚皮可劲儿的吃饱呢。
全家人要不是因为他回来了,能切那个已经挂在梁上半年的腊肉?能把全家吃好几个月的猪油给全使上了?
不能。
想到这里的顾峥就叹了一口气,将手中剩余的饼子直接就塞进了正在开嘴嚎着的小多的嘴中。
待到小多换气闭嘴那一瞬,就感受到了肉油的浓香以及饼子的麦焦味道。
一下子,他就顾不得哭了。
反倒是拿着胳膊肘朝着鼻孔底下豪迈的一个胡噜,接着就用手捧着饼子大口的咔嚓了起来。
“这小子……就知道吃。”
顾德发的口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羞赧,还不是他这个当爹的没有本事?
但是知道全寨子的人都是如此情况的顾峥,却是不愿意自己的阿爹陷入到自责的地步,反倒是用接下来的正事儿将对方的思绪又给拉了回来。
“我觉得最开始叫这几个娃子跟着你……”反倒继续讨论起正事来了。
而认真的人,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待到他们确认了一个大概的名单之后,寨子中那瘦的有些蔫儿的公鸡,终于鸣叫出了它一天……唯一的一次嘹亮之音。
“喔喔喔……呕呕……”
将早晨的晨辉给惊醒了出来。
两眼充满了血丝精神却是奕奕的顾德发,则是拍了拍有些酸楚的膝盖,从小凳子上直起身来,直接张罗了起来。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趁热打铁,让老寨主知晓,你回来第一天就为了这个寨子开始奔走了。”
“你赚到的钱拿出一些,毕竟你出去的路费那是一家一家给抽出来的。”
“咱们不能缺了良心,就交给寨主,让他瞧着给大家伙置办一些东西。”
“至于寨子中的人出山跟你出去干事儿,那自然也是要吃你的用你的,这你都没有意见吧?”
听到这里的顾峥,笑着就搀扶住了顾德发的胳膊,拉着他爹一起出门的时候,还不忘记应承到:“都记得的,我这招兵买马的人不给人吃饱喝好了,又咋让他们跟着我踏踏实实的干呢。”
“我要做的这个活计,可不是外边打零工一样的,一盘散沙。”
“咱们顾家寨的人呢,合该抱成一团,到了哪里,都不会受人的欺负嘞。”
顾德发觉得合该如此,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在往老寨长家攀爬的时候,还怕晨起的人家看到他被自家的娃娃扶着,失了面子,一边走着还一边推搡着顾峥,让他跟在后边就好。
看的顾峥是憋住了没敢笑。
这个一家之主,真是有意思极了。
有意思的顾德发带着不靠谱的顾峥走到了寨子最深处的那一户人人家的时候,两个没正形的父子却是立马就变了一个样子。
在这个顾家寨年头最久远的老宅子中,只住着顾寨主一个老人。
可就是这个满头花白的老者,却让一个寨子的人都真心的敬仰。
他带着大家熬过了最难的三年岁月,寨子中没有一个人饿死在那个年月之中。
他顶着上边的压力,利用大山深邃的优势,目光前瞻的……违抗了一个又一个不合理的命令,让整个寨子的人顺利的度过了荒年。
这份果敢的性格以及长远的目光,非一般的老人能够做到的。
所以,老寨主无儿无女,但他却不是孤身一人,因为这顾家寨中百多号人全都是他的儿女。
此时,他最出息的孙子顾峥在出去了大半个月之后,又返了回来。
那个坐在院落之中,安静的洗漱的老寨主,就算是见到他的归来,也只是露出了淡定和善的微笑。
“回来了,来进来,跟阿爷说说,都看到什么,听到了什么?学到了什么?”
他仿佛一点都不担心顾峥出去后的生活,只是关心他们寨子中最有希望开眼看世界的人到底认识到了什么。
现在的顾峥一点都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当他的接过老寨主递过来的藤编的马扎,以及一碗刚出锅的地瓜野菜糊糊了之后,就绘声绘色的将他这么多天来的所见所想跟老寨主细细的分说了起来。
“嗯,你说的这个事儿,可行。”
当顾峥将所有的细节给描绘了完了之后,这睿智的老寨主在细细琢磨了一番,之后,就觉得可以依照顾峥的计划来办。
只不过第一次不能铺的太大,依照顾峥的计划,带着合适的人就行。
这爷三儿的碰头,一点没比顾峥刚回来的那一晚轻生。
待到寨主将出行名单画画改改的最终确定的时候,这眼瞅着就要到晌午了。
越是午头吃饭的时候,人反倒是越齐全。
深山之中搜罗嚼咕,垦地挖田的壮劳力全都回来了。
也是时候召集一下大家,宣布这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了。
‘当当当’
山中下来猛兽时候的预警钟,时局最紧张时候的通报铃,甚至于外族人攻山时的御敌钟,都是由老寨主所居的大屋后的小空地上的一处传承了许多代,自打顾家寨立在这里就有了它的大钟身上发了出来。
而这些带着一身的疲惫以及收获的汉子们在听到了这个钟音之后,则是撒了丫子往老寨的方向奔去。
又要出了不得的大事儿了。
可是这事儿怎么就没有一个预兆呢?
怕不是什么大祸不成?
可当那些黑乎乎的汉子们携着家中的老人涌向老寨主屋后的小场之时,却只看到了笑脸盈盈的顾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