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朝廷艰难,但是地方上更苦难啊。”潘汝桢苦着脸道:“虽说免了去年和今年的赋税,但民众大多家无隔夜粮,根本无法拖到明年夏收,这个问题无解,赈济也不是没有,但是地方上……,哎,您也是在永平府为官过的,应该知道这里边的难处,……”
这地方赈济,要看府库有多少,但很显然延安府是囊中羞涩的,而地方缙绅商贾能拿出多少,就要看他们的心情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不可能拿出能解决问题的数量来,这一点母庸置疑。
“镇璞,本府府库尚有多少余粮存银?”冯紫英直接问及关键问题。
任何一个府州县,哪怕再穷再艰难,也得要有一些压箱底的粮食钱银和物资,这是最基本的底线,也是防止遇到真的出现无法预测的困难时官府最后的根本支撑。
潘汝桢默默地想了一想,才道:“不瞒大人,府库情况还算过得去,尚有赈济用粮三千二百石,钱银一万二千两,另外还有诸如药材、棉布、木材、军资若干,……”
冯紫英微感惊讶,还真的是过得去啊,他还以为延安府会真的府无余粮,库无半银呢,没想到还能有这么多,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这说明潘汝桢并非那等毫无计划之人,还是有些规划和应对想法的。
“另外肤施县库中也还有粟米九百石,钱银就只有一千余两了,其他物资也还有一些,但不多,……,其他一些州县,下官能掌握的且比较真实的,也就只有安塞和甘泉,和肤施情况差不多,别的恐怕水分很大,不好预测,另外府谷和神木的情况因为两县县令都是缺员,一个上月任上病死,一个去年出缺,至今吏部尚未补缺,……”
“唔,我知道了。”冯紫英也闭上眼默默地想了一想。
这点钱粮肯定是没法支撑下去的,看来潘汝桢这个知府也当得很难,只提了肤施、安塞和甘泉,意思也就是只有这三个县的县令算是他比较信得过,或者说算是他的人,其他州县都或多或少不那么服从或听话了,肤施是附郭县不说了,甘泉和安塞也都挨着府治比较近。
“现在吴堡县城里粮价如何?碛口渡那边呢?西安府粮价呢?”冯紫英转头问汪文言。
“吴堡县城里粮价起伏太大,不过在解围之后基本稳定下来,粟米价格在围城时最高涨到了十一两五钱每石,但在解围之后迅速滑落到了七两三钱每石,在碛口渡那边复航之后,价格进一步下探到了五两六钱每石,现在大概稳定在五两五钱左右,……”汪文言对这些情况了如指掌,“至于小麦,基本上有价无市,即便是有卖出的,也迅即一扫而空,数量不大,现在价格大概在七两每石,嗯,粳米基本没有。”
冯紫英忍不住咂舌:“那碛口渡那边价格和吴堡这边价格差价有多大?西安府粮价如何?”
“碛口渡那边粮价和这边差距有一些不大,主要是加了脚夫价格,当然也还有一些差距,以粟米为例,目前碛口渡价格稳定在五两到五两一钱之间,小麦在六两五千左右。”汪文言进一步道:“西安府粮市上价格还算稳定,大宗交易价格在粟米每石四两一钱左右,粮铺零售在四两三钱每石,小麦价格在四两八钱一钱左右,次等面粉大概在五两六钱左右,……”
冯紫英忍不住扶额,这个价格,寻常人等,谁能吃得消?
不说吴堡这边了,就是西安这边的粮价也已经高得离谱了,冯紫英印象中,京中漕运断绝之后,物价飞涨,粮价一度涨到百姓哗然,但是张家湾的粮价,粟米最贵不过三两,小麦最贵不过三两五钱,即便这样,京中百姓也已经无法接受了,要知道京中百姓可比西安的百姓消费能力强得多,后来价格跌落下来,比起往几年的确有很大的涨幅,但也不过翻倍而已,可西安府现在这个粮价,卢川和孙一杰他们都还能坐得住?
“我印象中陕西这边粮价要略高于山西,山西粮价略高于北直,但是也就是每石两钱的差距吧?我在大同时,大同粟米每石不过二两五钱,西安府粮价却如此之高,我不知道这个价格可以持续多久,但是我知道这种情况到最后只会带来暴乱!”冯紫英斩钉截铁地道。
西安城中的市民可不算少,那是整个西北地区的中心,当他们连卖儿鬻女都无法填饱肚皮又无处可去时,那就真的只有暴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