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好不容易才将李幼娘哄去歇息。
夏桃瞧着李幼娘哭成泪人的模样,心疼的陪着她一起回后院去了。
她们一走,厅堂内就只剩下张楚和知秋两人。
知秋坐到张楚身边,翻起一个茶杯,慢慢倾出一杯茶水,推到他面前,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爷,您早就知道正哥还活着是吗?”
张楚苦笑着摇头:“就知道瞒不住你。”
知秋打量着他的脸色,压低了声音道:“怎么,正哥的情况……不是很好?”
张楚点头:“很不好……他连我都不认得!他连我都想杀!”
他的话不多。
但知秋咀嚼了两遍,却觉得这两句话分外的沉重。
正哥儿一直拿自家老爷当亲大哥,宁可死都不肯违背他的话。
得多不好,才会向自家老爷挥刀子?
得多不好,才会连自家老爷都想杀?
知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难怪您不肯告诉幼娘。”
张楚端起茶杯,像是喝酒那样仰头一口饮尽,若无其事的笑道:“我该怎么告诉她?”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个?”
“好消息?”
“哦,好消息就是你哥还活着,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坏消息?”
“坏消息就是你哥可能已经不是你哥了,指不定见了你这个妹妹都会拔刀相向?”
他明明在笑。
但说出来的话,却份外的苦涩。
这狗屁的世道!
这狗屁的命运!
知秋用力的抿了抿唇角,温柔的抚了抚他的额头,轻声说:“真是苦了您了……”
张楚不常对她说起这些的。
偶尔说起北平盟的一些事务,他也总是报喜不报忧。
在这个家里,他就是个有些惫懒但很和气的大家少爷。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瘫在椅子上就不肯动弹,她们忙得团团转,还被他支使着给他大老爷泡茶。
偶尔家里的熊孩子们闯了祸,下人们做错了事,她们仨气得不行,他还跟个老好人一样笑呵呵的到处打圆场。
在这个家里的,一年到头儿都听不到他出几回大声气。
时间长了。
这个家里的人。
在见不到他顶盔掼甲的时候。
在见不到他前呼后拥的时候。
总是很难将他与那个如日中天的北平盟盟主等同起来。
连知秋这个大部分心思都挂在他身上的枕边人,都快要忘记了他肩上担负着的是什么,他背上背负的是着什么……
他就像是一堵墙。
太平关这个大家之外的风风雨雨,他要扛。
张府这个小家之外的纷纷扰扰,他也要挡。
大家伙儿岁月静好,太平安乐。
几人知道他有多疲惫?
感受着知秋手心的温度,张楚慢慢的闭上双眼,沉溺在她的温柔中。
但当他再度睁开双眼时,双眸又已经亮得仿佛倒映着星辰大海。
他轻轻的握住知秋的手,笑道:“好啦!天色也不早了,你也快去睡吧,待会儿太平醒了找不到你,又得哭……”
知秋知道他这会儿心里肯定还烦着。
但她没有再多说什么,柔顺的点了点头,温言道:“那您也早些歇息,什么事都可以明早起来再处理。”
张楚点点头,“嗯”了一声。
知秋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出厅堂。
张楚的脸色,也随着她的脚步一点一点的阴沉下来。
待到知秋的脚步声走进后院后,张楚从腰间取出一枚骨哨,起身行至厅堂门前,轻轻吹动。
骨哨中没有声音传出。
只有几声犬吠悠远的传来。
张楚收起骨哨,转身回到堂上坐下,面沉似水。
太平关是北平盟的大本营。
也是风云楼的大本营。
张楚在太平关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通过特定的节奏咳嗽、拍手、打响指、跺脚,召唤风云楼的探子前来传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