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是,在她的身边有翻到的火盆,带着火星子的红碳滚了一地丢着一把已经冷却了的烙铁,天德帝面色阴沉上前一步,远远地便闻到了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身后的人就已经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天德帝目光微微收缩,最后停留在牢房里角落里蹲着的那人的肩膀上——只见那肩膀这会儿倒是不流血了,但是被烫伤后,熟透了的肉和着血还有烧焦的皮,和烙铁上的白色脓水,黑色红的白的相互成影,绕是天德帝这样三天两头就要诛个九族玩玩的人,都不由得看的心惊肉跳。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为了活下去,真正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之前就听说她求生欲强着,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赤铁刮骨,哪怕是战场上的男人要做这个,怕是也要颤上几颤吧。
天德帝眼中情绪复杂,几番开头却没能说出话来,不待片刻,正心生烦燥,便听见牢狱门口外面又传来一阵骚动……
“谁在外面闹?”天德帝面色极为难看,“不知道朕在此?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给朕推下去砍了!”
后面跪了一地的人各个面面相觑,良久,天德帝再欲爆发,这才听见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个狱卒,哭丧着脸说:“万岁爷,是纪云纪指挥使大人,也不知道打哪儿听来的风声说咱们牢里关着的人快没了,这会儿上房揭瓦要——”
天德帝的脸比锅底还黑:“要做什么?”
那狱卒明显是被吓得够呛,嘟囔了几声,抬起头看了看天德帝的表情,又被吓得猛地低了回去,哆哆嗦嗦从喉咙里哼哼了声:“说是,要劫狱。”
天德帝闻言,怒极反笑:“这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是一个两个吃了龙胆子了——先是有大理寺卿半夜出城门,还带走两个外交使节官员,人都走到半路了才想起跟朕报道;现在又来个要抱着监守自盗的都尉府指挥使………好好好,真是好极了的!不就是个小鬼锦衣卫么,一个两个倒是都跟宝似的供着!”
身后一群小太监听主子怒极,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纷纷压低了身子头碰着地——
唯之前与白术对话那小太监是又惊恐又困惑:感情万岁爷听上去极讨厌这个锦衣卫姑娘啊,那……那之前何必又暗搓搓地使坏儿编造出个君大人去当护花使者的故事蒙人呢?
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胡乱揣测圣意那也是大不敬,那小太监哆嗦了下,不敢再多想,也跟着伏地了身子去。
却在这时,只见天德帝双手一拢袖子,目光闪烁,片刻之后,这才道:“来人,开牢门。”
铿锵有力的声音刚落地,九五之尊身后一堆趴跪着的身影中,便有一个微微一颤,平日里被君长知训练得服服帖帖的狱卒抬起头露出个迟疑的眼神,片刻之后似乎反应过来下令的人是谁,这才连忙的起了身,哆哆嗦嗦去开了牢房门。
整个过程中,那缩在角落里的身影完全一动不动——若不是那还在微微起伏呼吸着的背脊,人们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还有一口气在。
牢房门刚被打开,他就被撞到了一边——他动了动唇,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猛地嗅到一股极为尊贵的龙涎香钻入鼻中,定眼一看,只见眼前飞快掠过一抹明黄色的身影。
皇帝向来视牢狱为污秽之地,向来对此避之远走,然此时,天德帝像是忘记了那些个琐碎的规矩,进了牢房门,便往那墙角里蜷缩的身影走去。
抬起脚,那极为干净、精致的龙靴在那小小的身影上不怎么温柔地踹了一脚,却见那原本似乎紧紧团成一团的身影晃了晃,便像是一团泥巴似的散了开去,瘫倒在地。
天德帝:“……”
就说怎么周围这么大动静都没反应,果然是已经痛晕过去了。
满脸稻草、灰尘得脏污自然不用说,衣服自打她下了牢狱便没换过,撕碎得,抽坏的,还有她自己刮骨疗伤时撕碎得,此时,衣服领子大大敞开,露出了那侍卫衣服之下,遮盖住的层层束胸绷带……
天德帝目光一顿,在见识了原本雪白的绷带此时变成了灰黑色时,显得有些厌恶的挪开了眼睛。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张不省人事的脸上——脸上灰灰的,死气沉沉的,若不是这会儿他来了,恐怕君长知再快马加鞭,最后也只不过是为大理寺里的又一缕冤魂洗清冤屈罢了吧?
也不知道到时候他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才是。
想到这,天德帝心里尽不知为何有一股病态的快感。
他弯腰,伸出手,飞快地在白术额间探了探——果然滚烫一片,那烧糊涂的人似乎还对他冰凉的手有些依恋,当他想缩回手时,她拱了拱,吧唧着嘴露出个不满的表情。
只不过配着这张面如死灰的脸,实在不太好看。
天德帝无情地缩回了自己的手,任由地上那人无意识地哼哼唧唧抱怨,自顾自地坐直了身,正欲说话,却在这时,又听见身边的人小心翼翼地提醒:“万岁爷,纪大人不知道您在这儿,这会儿开始硬闯了呢——您看这是……”
“……”
天德帝闻言,一顿,干脆抓着地上那人的手腕,将她拖死狗似的拉起来顺手打横抱在怀中,在身后一纵倒吸气的声音中,他笑道:“让他闯,闯完大理寺,最好再来掀我养心殿的屋顶——来人,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