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叔压低声音,有些恼怒:“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观李小姐,并非醋妒之人。大王自然还可以留下花溶。”
“可是,依照大王的性子,他怎肯在这个时候放弃岳夫人?”
“我并未要他放弃花溶。男人三妻四妾很寻常。今后他要多宠爱谁,还不是完全由着他。难道谁能限制他不宠爱花溶?”
“可是,岳夫人性子激烈。”
“马苏,你错了。花溶并不爱大王,她只是感激大王的救命之恩,加上她母子无依无靠,所以才依托大王为生。人到此时,再倔强的女子也不会继续钻牛角尖。我亦知花溶知书识礼,不会不识大体。需知大王并非负心薄情,而是为了完成宏图大志。花溶应拎得清楚,替丈夫报仇相比,跟其他女人共夫,孰重孰轻。”
马苏没有做声,于情于理,花溶的确该当如此,杨三叔的要求并不过分。
“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放眼天下,而不是头发长见识短,囿于区区儿女情仇,天天在女人裙边打转,不思进取。”
马苏听出这话的分量,不由一惊,察觉杨三叔是已经动了真怒。杨三叔跟秦大王关系非同小可,视同子侄,若范增之于项羽。他的话,马苏自然不敢反驳,只垂手说:“属下马上出发去请大王。”
深冬的落霞岛,依旧日日艳阳高照,只是少了那种炙热的酷辣,光脚走在沙滩上,细白的沙滩软绵绵的。
花溶坐在那块高大的凹起的岩石上,裤管高高挽起,像一个异族的女子。许多年前,自己藏身在这块大石的夹缝中间,像一条亡命的死鱼,被一双大手抓出来:“死丫头,你还敢跑?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姐姐,糟糕,螃蟹,我忘了拣螃蟹,晚上要用……”
“别急,鹏举,我帮你……”
沙滩上许多螃蟹,那正是个螃蟹肥肥的季节,二人光着脚在沙滩上走,很快拣了满满的一筐,一起踩着夕阳的长长的影子往回走。
光阴似水,一眨眼,许多年已经过去,一切物是人非。她低头看自己露在阳光下的腿,曾经的跛足经过几乎长达一年的休养,也慢慢痊愈,行走如常。只是腿常年沐浴在海边的阳光下,早已非昔日的白皙,而是一种深邃的健康的麦色。
一群鱼儿游过,小虎头戏水玩耍,抓着一大只虾子,长长的触须,兴高采烈:“妈妈,妈妈……”
花溶从沉思里抬起头,有一瞬间的恍惚,每一次都会将这软软的声音听成“姐姐”——姐姐,给你螃蟹;姐姐,给你贝壳,姐姐,给你海螺……
她凝视着迎面而来的明亮的眼睛,酷肖鹏举的五官,全部的爱涌上心头,儿子,这是鹏举的儿子。若不是儿子朝夕陪伴,又怎能度过最初那段死亡的时光?爱啊,爱啊!
她微笑着伸出手一拉,儿子爬上石头,坐在她身边,小腿不停晃动,呵呵地笑:“妈妈,你看,好大的虾子。这是什么虾?”
花溶看看那支张牙舞爪的大虾,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摇摇头,小虎头将虾子几乎凑到她的眼皮下,“我问阿爹,阿爹就知道。”
秦大王从落日里走来,也跟母子俩一样赤着脚,腰上系一块虎皮,浑身是一种明亮的古铜色,肌肉在夕阳下闪闪发光,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他声如洪钟:“儿子,你今天捡了什么好东西?”
小虎头急切地攀着石头往下爬:“阿爹,你给我看,这是什么虾子?”
花溶一伸手,他的小脚踩在浅水的洁净沙子里,跑得一身都是水,十分亲热地扑在秦大王怀里:“阿爹,这个能不能吃?”
“乖儿子,这是大海虾,很好吃的。”
小虎头抱住他的大腿,拉他的手走向海边的一堆伸缩的“怪物”:“阿爹,这是什么?”
“这是牡蛎,味道鲜美。这么吃……”秦大王捡起一只牡蛎,这周围原本很少见到牡蛎,也许是近日的一场暴风雨吹来的,正是肥美的时候。他示范一下,“儿子,你尝尝……”
小虎头学他的样子,吸一只牡蛎,却皱着小眉头,一口吐出来:“不好,不好,是臭的……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