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是他和那一群卑鄙无耻的金人一起安排好,早就安排好的!
可怜赵氏官家还一再叮嘱自己要隐瞒太后的“丑事”——这又如何能瞒得住?
与其说这是太后的丑事,不如说是两个昏君,是赵德基自己,是千千万万大宋男人的耻辱!
四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丈夫。
花溶颓然闭上眼睛,再也看不下去。
站在她旁边的扎合见她双手紧握,咯咯直响,奇怪道:“小哥儿……”
花溶强笑一声:“没事……”
事实上,扎合今天一直都在奇怪,今天的这位“小哥儿”跟昨日太不一样了,虽然依旧是一身劲装,但她的脸色再也不是黄疸病人一般,仿佛洗了脸,将脸上揭掉了一层“皮”。
一路上,几乎从第一面起,扎合一直都在偷偷观察她,总觉得这“小哥儿”很不对劲,她的眼睛太明亮,嘴唇太红润,眉毛太清秀,手太柔软……哪有男人这样的?
这日天气晴好,扎合此时偷偷看去,只见春日的阳光照在她的面上,有种晶莹剔透的莹白。绕是粗豪单纯如扎合,也觉得这个“汉儿男子”好生怪异。
他心里很是不安,并非因为她坐在宋国使节团的末座随从,而是她的样子,她的举止——难道汉儿的男子都是这样么?可为什么使节团的其他汉人不是这样?
因此,他不曾走开,一直跟在她身边,也不知是想明白或者发现什么。他小心翼翼地,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下意识地想讨好这个“汉儿”,殷切道:“你不舒服么?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拿……”
“什么都不需要。”
花溶哪有心思注意他的神情?只看看周围的张弦和刘淇二人,也不知这场盛会究竟还有什么花样等着一干宋人。
这时,宗翰等人已经排队,按照顺位入座,一阵女真的十分聒噪的乐曲之后,照例行礼。使节团按照礼仪行礼还没有什么,可是,接着就是宋徽宗等俘虏的行礼,一个个跪在地上:“臣赵佶谢大太子、二太子、四太子恩典……”
花溶在后面,看着跪下的“二圣”!
中原多少仁人志士,多少热血男儿正在苦战,准备着热烈的口号“迎回二圣”!
这样的二人,迎回去做甚么!
她想起自己的父母,自己惨死的族人,都是拜这个昏君所赐,不止自己花家,由于他的昏庸,他整个的赵氏宗族,都被他“株连”了!
报应,这就是天道循环?
可是,为什么轮到异族人这样的凌辱?
为什么轮到淮扬百万民众陪着他们一起魂飞魄散?
她站在一边,自始至终不曾跟“二圣”面对,甚至不想跟他们讲哪怕一句话。在这一点上,她是完全毫无保留地支持赵德基的——决不能让这两个昏君再回去争权夺利。
行礼完毕,先是一群女真女子出来歌舞,然后,“射柳”比赛就要开始了。
球场两边各自插上了柳枝四十条,各长三四尺。每条柳枝都有数寸削去树皮,露出白杆;白杆下系上五颜六色的手帕。按照射柳的规则,能射断柳枝白干,又能借助者为上;射断而不能接住者为中;射中而不能断枝,或射中、射断青枝者为下。按照往日,奖品很简单,优胜者得敬酒一杯,其次得蜜糖水一杯,而失败者罚白水一杯。但这次却不同,优胜者不但可以得到一名大宋美女,更需得宋徽宗亲自敬酒。
此时,吉时已到。只见两队女真骑士分列而出。以金兀术为首的四十一名女真骑士,都全身重甲,头戴厚重的铁兜盔,只露出双目,骑着战马。一名骑士擎着一面三角形绣白日的黑旗为前导,其他四十人一手握弓,一手执无羽月牙横镞箭,绕场缓行三圈。
待一切礼仪做足,由位高权重的宗望亲自擂鼓,金兀术第一个飞马绕场一圈。他有心卖弄,看准一条系紫色手帕的柳枝,弯弓射去,箭簇立刻削断柳枝的白杆。他飞马前驰,用手接住落下的柳枝,然后将乌骓马减速,到观众之前,摘下兜盔,手舞柳枝致意;立刻赢得一阵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宋俘那边,宋徽宗亲自站起来示意,鼓掌,但脸上却看不出有多少喜色,对于这样示威性的表演,除了强行压制恐惧,又还能如何?
金兀术拿着柳枝已经一路策马缓行过来,沿途,许多女真族的女子拿着采下的弱柳和野花扔在他身上,落了一头一脸。
他在宋国的使节团座位处停下,宇文虚中立刻捧了一杯酒行礼:“四太子神勇。”
他满不在乎地一笑,却盯着花溶,只见她并未看自己,却在和扎合不知在说什么。他很是恼怒,故意的,她是故意的,故意不以为然。
无论自己风光也好,成败也罢,她都装着看不见。
他悻悻地走到她面前,她依旧和扎合说什么,而扎合,那个潦倒的女真兵,微微弯腰,很是小心在意,仿佛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有听从的份,无比的小心翼翼。
他想起扎合的话:“他是个好汉儿,跟其他汉儿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