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史，真是貔貅种的老鼠，能吃能找。”窦万山听见声音，擦着手过来了。

史厂长是采油2厂的厂长，也就是苏城曾经的大领导，久闻其名，未曾见面。苏城站定在当地等着，同时对窦万山笑道：“史厂长穿的还挺时髦，红格子衬衫，挺少见的。”

窦万山“嗤”笑道：“他没穿衬衣，红格子的是假领子。”

“假领子？”苏城经常性的窝在油田里，尚未来得及了解这极具时代特色的装束。

“前面两片布，后面一片布，扣起来以后，用两个布带套住臂膀。”窦万山很看不起的道：“假领子，假领子，只有领子是真的。咱们采油2厂，厂长就这做派，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在80年代，假领子是相当时髦的东西，只是窦万山看不惯而已。它只相当于半件衬衫，用碎布做出来，不用布票，价格也便宜。据说是苦中作乐的上海人几年前发明出来的。在全国各地，最正宗的假领子当数南京路买的“上海货”，因为用树脂领子，最挺括不过，年轻人出去相亲，穿着这样的假领子，也会觉得斗志昂扬。

唯一的缺陷，也就是史厂长的年龄似乎大了一些，鲜艳的红格子让他在油田格格不入。

苏城暗自笑笑，见窦万山不喜史厂长，心下自然有了决定，待老史过来，就笑道：“史厂长，身上脏，就不握手了。”

史厂长瞅着黑人似的苏城，果然没伸手，呵呵的笑道：“苏厂长，听说您这里钻出了自喷井，我跳上车就往过来赶啊。太好了，太好了……”

他仰着脖子看油井，一副视察的架势。

苏城被染黑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轻声道：“史厂长要是来谈原油的事，怕是来晚了一步。”

瞿国达一听，有戏啊。他才不管什么缘由，马上打蛇随棍上，利落的道：“老史，不好意思，啥事都有先来后到。苏厂长的油，我们要了。”

史厂长不甘心的道：“苏厂长，还没来得及谈价吧，我们2厂收油，向来童叟无欺，随行就市……”

“我们7厂难不成就欺行霸市了！”瞿国达紧接着道：“我们也随行就市。”

这个随行就市的承诺不是每个私人小老板都能得到的。因为油价往往有波动，小型炼油厂反应迅速，大型炼油厂则缓慢许多，如果卖给采油厂，自然要按照后者的价格调整为主，双方相差两个星期的话，卖给采油厂就要吃两个星期的亏。当然，采油厂也有它的办法，寻求补贴就是其中一种。但是，要是不承诺随行就市的话，补贴自然补不到私人手里。

史厂长一看没办法，好容易瞄到窦万山，赶紧开口喊：“老窦，老窦，帮忙说句话嘛。”

苏城嘴角微动，想笑没笑。按照此时流行的港片模式，老窦按说是老爹的意思。

史厂长的老窦装作没听见，甩手走了。他做了这么多年的采油队长，既然不求进步，谁都可以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