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若遣蒙恬领军北征,蒙恬完全可以不变应万变,积小胜掀大势,以无可匹敌之姿碾碎一切魑魅魍魉,同样是为战便先胜一城。”
王离的脸色渐渐严肃。
他的段位,尚不足以支撑他站到这样俯览全局的高度上。
但经老父亲这么一提醒,他也勐然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此番大王对祖父大人与太平道用兵,竟然全然不对?
‘大王那般高明的统帅,竟然也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吗?’
这样的念头,刚刚出现在王离的心头,就见老父亲踢了一脚面前的兵棋沙盘:“直到方才,为父才突然想明白,大王是何等的高瞻远瞩!”
“他反其道而行之,令蒙恬西征,纵然蒙恬的兵法造诣尚不及你祖父,但凭借红衣军天下第三的绝强战斗力,不但可补足蒙恬与你祖父之间的差距,还可令蒙恬反克你祖父,以犁庭扫穴之势,彻底摧毁你祖父麾下的二十余万姬周禁军!”
“若是换做李信西征,纵然他凭借举世无双的奇兵造诣,以及虎贲军强于姬周禁军的战斗力,逞凶一时,也绝难撼动你祖父的根本。”
“除非大王终于决意纳司州入汉境,大举向司州增兵,否则无论李信在司州耀武扬威多久,终究还得灰熘熘的领兵退回汉境。”
说道此处,他深吸了一口气,难言惊叹之意的徐徐说道:“令李信北征亦是如此,韩信兵法造诣或许略胜李信一筹,公平较量之下,李信应当不是韩信的对手,但李信具有一个韩信不具备的大优势,那就是李信是攻势,而韩信居守位,李信能无所顾忌的将其擅长的奇兵发挥到极致,他可以由着性子、散漫无疆的走到哪儿打到哪儿,他可以打巨鹿,也可以攻打韩信老巢的幽州,还可以攻打韩信还未捂热乎的司州!”
这听起来或许很不可思议。
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但放在李信的身上,父子二人却都觉得这很合理!
因为他是李信,是五万兵马只带着十天干粮,就敢迂回千里直扑洛邑的李信!
两个师他都敢打洛邑。
这回他手里整整有一个军,还有一个独立骑兵师,他要不把太平道给搅个底儿朝天,他就不叫李信!
“正所谓久守必失,韩信的兵法造诣再高,也不可能凭借二十余万黄巾军,守死幽、兵、冀三州之地!”
“但他守不住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敢打进吾大汉疆域吗?”
王贲嗤笑着看向王离。
王离一秒都没犹豫,立即摇头如拨浪鼓!
打进汉地?
除非韩信疯了!
就算不算还未摆到台面儿上的搏浪军,朝中也还有三十万大军,以及大王这位当世名将!
惹上李信,了不起大残!
要真引得大王领军御驾亲征,那可是会死人的!
“同样是用奇兵的大家,李信能没有后顾之忧的放手施为,而韩信却进退不得、首尾难相顾,韩信拿怎么挡住李信?命吗?”
王贲感叹的摇头道:“反观若是遣蒙恬北上,以蒙恬的用兵章法,纵有红衣军为凭,至少也要三月才能初见成效,太平道如今亦是横跨四州之地的当世豪雄,三月之期太久太久,已足够九州群雄打消对吾大汉的畏惧与忌惮!”
“若是那张良小儿,威逼利诱令青州宋义、雍州嬴政、益州刘邦出兵襄助,此战没有个一年半载,绝难分胜负,且纵是能胜,也必然惨胜!”
“吾大汉当前的大好形势,也必将随之毁于一旦!”
说完,他再次看向王离,一字一顿的问道:“现在,你知道大王是如何人在金陵城,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吗?”
王离目光呆滞,既像是出神的思考,又像是在怀疑人生。
一个调兵遣将而已。
真的有这么多说道吗?
真的不是老父亲想太多吗?
可听老父亲的讲解,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啊!
而且如果说调李信北伐、调蒙恬西征,只是巧合而已,那龙骧师怎么说?
朝中唯一的骑兵师,偏偏就调给了李信,这总不能再是巧合了吧?
只通过简简单单的调兵遣将,就将三方八十多万大军操纵于鼓掌之中,算尽算绝……
“嘶!”
王离蓦地狠吸了一口凉气,暗道:‘恐怖如斯啊!’
他暗自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低声道:“阿爹,若是这么说来,祖父大人岂不是死定了?”
“彭。”
王贲隔空一道柔和的冲击真气,精准的轰在了王离胸膛上,当场就打得王离原地起飞,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重重摔在了庭院之中心。
“为父即刻进宫面见大王!”
王贲神清气爽的站起来,沉声道:“请求大王准许为父赶往河内郡,说服你祖父归降吾大汉!”
王离揉着屁股爬起来,龇牙咧嘴的仿佛带上了痛苦面具:“大王会不会准许您前往河内郡,儿子不知,但祖父大人肯不肯归降大汉,儿子却一清二楚!”
“他老人家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为父纵然是绑,也定要将你祖父大人绑到金陵!”
王贲不容置疑的说道:“大王这回明显是动了杀心,他老人家就算不为他自个儿考虑,也得为他麾下那二十余万姬周禁军考虑一二!”
王离犹豫了几息,轻叹道:“从儿子的角度,我支持您前去,从孙子的角度,我觉得你还不要去了,祖父大人是什么脾性,难不成您还不知?您就算是将他老人家绑回金陵,他也绝不会食一口汉米,凭白的折辱了他老人家的气节不说,还污了大王的品德,还会令咱家在朝中的处境越发难堪……儿子不是贪图荣华富贵,只是您这么做,确是百害而无一利!”
王贲听得心头火起,怒声道:“百害而无一利?二十余万禁军儿郎的性命,在你个狗草的玩意儿眼里,还不及你前途重要?大王贵为九七之尊,尚且视将士如手足,你是个什么玩意,就敢视人命如草芥?”
王离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末了轻叹了一口气,跪地叩首道:“儿子知错,请父亲大人责罚!”
王贲一挥大袖大喝道:“滚进祠堂思过,待为父觐见大王归来,再执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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