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越眉心一跳,神色凝重地道,“军师请详说。”
他真是瞎了眼。
本以为孟恒是温厚宽和的文人,没想到骨子里也那么疯癫决绝。
真不愧是孟湛的亲儿子,一脉相承的狠辣。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同归于尽之策!”孟恒冷笑,罗越瞧了心头一颤,“黄嵩进攻浒郡,不就是为了两月秋收后的粮食?我们大可以将其烧了,我们得不到的,黄嵩也别肖想!”
罗越眼皮一跳,尖声道,“烧了?”
烧了自家粮食?
疯了?
孟恒道,“不是全烧了,烧的是三山峡谷附近百里的良田。”
粮食都烧了,黄嵩进攻还有什么意义?
抱着冢河县哭去吧!
罗越瞧着孟恒的眼神带着骇然,呼吸急促又粗重,双目红得布满了血丝。
烧毁附近百里良田的粮食——
这让他怎么下得了手?
在这个百姓为了一口饭能付出性命的时代,他怎么下得了手?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孟恒神色淡漠地道,“罗将军,早作决断。”
罗越用力捏紧了刀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青,指骨几乎要凸出皮肉,可见主人内心的挣扎有多么剧烈。孟恒丢给罗越的选择,实在是太难太难了,不管选择哪个,罗越都不忍心。
一旁的程远屏气呼吸,神色复杂地望着二人。
“当真,别无他法了?”程远帮罗越说出了他的心声。
孟恒道,“黄嵩倾尽全力进攻三山峡谷,我们至多坚守五日,这还是堵上全军上下士兵的性命才能达到的时间。主公兵马牵制黄嵩兵力,但黄嵩避而不战,依据地势之险强行拖延,周旋个十天半个月不在话下。届时,浒郡全境早已落入黄嵩手中,这是你们想看到的?”
二人语噎,罗越更是痛苦地垂下了头。
孟恒道,“牺牲百里良田,换来数万将士性命以及大半个浒郡,这还不划算?”
罗越道,“军师……再过两月便是秋收——”
孟恒说,“可我们坚持五日都筋疲力尽,哪里拖得到秋收那日?”
从古至今,打仗只有抢别人家的地盘和粮食,哪里有烧毁自家粮食的。
半晌之后,程远道,“烧毁百姓一年的心血,若是传了出去……”
孟恒道,“不有现成的人背这口黑锅?”
罗越和程远皆是一愣,不知道孟恒指的人是谁。
“有人能为了荣华富贵,里应外合投奔黄嵩,为何就没人烧毁粮食,借此向黄嵩投诚?”孟恒道,“反正都是一群将死之人,再添一桩罪名也不算过分,让他们死得更有价值一些。”
二人皆默。
放火的理由呢?
明眼人都知道黄嵩进攻浒郡是为了粮食,哪个煞笔会用放火烧粮当投名状?
仿佛看出二人的疑问,孟恒道,“只是烧毁三山峡谷附近的良田,大可以推说烧毁良田是为了分散我军军心,误导我军派兵去灭火,借此削弱三山峡谷的防守兵力——说得通就好。”
这世上最不缺歪理邪说和被歪理邪说洗脑的普通人。
只要大部分人相信酒后,少部分人自然而然会选择沉默。
“罗将军可有决断了?”
罗越神色颓废,声音粗哑地道,“此战之后还能捡回一条小命,末将亲自向主公请罪——”
没有守住主公交代下来的地盘,反而靠着烧毁自家良田脱险。
如此无能败家的表现,罗越真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黄嵩大军来势汹汹,兵力凶猛非常,几乎不给人喘息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