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远道:“我听乡邻们说,少爷的那些罪,够砍十次脑袋的,可是陛下亲自下旨只让九罪贬九级,开拿官职官阶抵罪先例,可见陛下舍不得杀少爷,还……”后面的话就不太好听了,小远赶紧打住。
风染也没往下问。他如今住的是窄门小院,又在北门当值守门,接触的下层平民百姓多,开始了解一般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凭风染练出来的耳力,足不出户就可以听见左邻右舍的许多秘密,也不可避免地听见了许多关于他跟贺月或是稀奇古怪,或是骄奢淫泆,或是纠缠不清的各种谣传,比坊间的男女淫 书都精彩。
等风染安顿好了,郑修年就现身了:“少主,离开这里吧,咱们不缺钱,何必做这个九品守门官?是个当官的都能骑在咱头上作威作福!还要日夜当差,白天还罢了,晚上你一个人去那门楼里打地铺,没人伺候又没暖壶温被窝怎么成啊?咱们不去汀国,随便避在那个名山里,也可以逍遥自在,何必在这里看人脸色,仰人鼻息?”
风染只道:“先做着,再看看吧。”
“看什么?你还对那皇帝不死心呢?还盼着过段时间,他给你官复原职?”
风染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要说风染忽然被贬成了九品散骑卫,没有一点怨恨是不可能的。尤其在风染心里,他几乎把自己所能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了贺月,那么死心塌地,可是依旧未能换得贺月的信任,未能换得贺月为他担待一二,还是被无情地从都统帅贬为守门官,承受着别人宛如凌迟一般的指指点点,倒不如一死来得痛快。
风染沉默了一会,转开头,拿起案上的茶盏,浅浅啜了一口,才说道:“他不可能把我扔在北门不管了,我就想看看他还能把我怎么样。”
郑修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疼得慌。像风染这样刚强的人,如果不是喜欢上了某人,岂会一再的退让?一再的容忍?可是,贺月那狗东西,有哪里值得风染这般喜欢?这般付出?“我就想看看他还能把我怎么样。”这一句话的含意,有多痛楚?!有多绝望?!又或者包含有一丝丝的不死心?
既然照风染的估计,贺月有可能还要动风染,郑修年便不好现身直接陪在风染身边,只时隐时现,神出鬼没的。
过了二十多日,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庄唯一叫人通传,说来拜访风染。那八抬的官轿在容苑门口一停,就齐刷刷吸引的左邻右舍好奇的目光。庄唯一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盯着门首的两个字看了半晌。
风染淡淡地迎出来,把庄唯一请到内院小客厅坐下,等着小远上茶,便懒得说话了。九品散骑卫跟一品内阁学士,有什么可说的?风染在庄唯一面前,完全没有九品官见一品官的卑躬曲膝。不过风染便是在北门值岗,对着在北门进进出出的各类大小官吏,他完全没有半点敬意,更别说巴结了,一切照章办事。结果不到一个月,那些需要早出晚归的商队菜贩,纨绔弟子,公子王孙们全都自觉地绕道东门西门了。一起驻守北门的其他散骑卫埋怨风染挡了财路,风染只是听而不闻。
庄唯一先开口问道:“风将军……”
“我已经不是将军了,就一个守门的。庄大人不必客气,还叫我小风好了。”
“……可还做得习惯?”
“挺好。”
庄唯一便叫随来的下人把一些过节的应节之物拿出来送给风染:“都是府里自己做的饼子,清淡着呢,不腻。这一包是陛下新赐给老朽的养生茶。还有这个,府里做的清蒸蟹,拿你尝尝鲜。”
风染也不跟庄唯一客气,喊来小远,叫都收下去,晚上收拾出来吃。
小远喜滋滋地跑来,跟庄唯一见了礼,便去接东西。庄唯一已经升了一品大员,小远却一点没这个概念,仍像从前那般对庄唯一抱怨道:“庄大人啊,你不在,少爷又不过节了!什么东西都不叫准备。大人送的东西正好正好呃。小的不太会做饭做菜,做得好难吃的。月饼这些更做不来!今晚儿,可有一顿好的了!”
风染笑道:“你做的饭菜干净,我又不挑食,能吃就行。就是跟着我,辛苦你了。”风染一向不去外面酒楼里吃饭,总觉得那酒楼人来人往的,脏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