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何以前问她要终日观赏蓍草,且不觉得厌倦,她却始终笑着不答的原因。
不是不答,而是不知道从何答起。
好比他不是不愿意随她和孩子一同归隐山林,却一直难以真正付诸行动。
他与她其实真的很像。
但可惜的是,不管曾经有多么的像,都再能从镜子中看到对方的身影了。
......
“唉!”
叹了口气,柳乘风终于作势起身。
在他起身的那一刻,庭院中所有的山茶花仿佛也受到了他的牵引,跟着动了起来,甚至“活”了起来!
碧绿叶子中突然闪烁着丝丝光点,顷刻之间便已红透,耀眼似火星。
但见红色的山茶花以它特有的红艳自庭院开向人间,势如朝霞初升,怒放而出,三朵茶花引出万里红云,铺天盖地!
墨茶紧随其后,却非向天际奔涌而去,而是以原本所处位置为中心,开出一方大型墨池,池水之中,花草疯长,眨眼之间,山茶已再生墨莲,莲瓣随风飘拂,吹皱波浪,连绵起伏。
......
各色茶花皆已动,唯有那株白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纯色茶花仍自不声不响。
柳乘风并不意外,反而在一声轻笑中将那株纯白茶花采摘下,托在掌心之中,离开了土壤和地下水源浇灌的纯白茶花似乎并未因此受到影响,依旧开得茂盛,洁净无瑕。
丝毫没有鱼儿脱离水面后的挣扎与萎靡。
一身儒士青衫随风而动的柳乘风和煦笑着,掌心平坦,让四周气流浸入每一片花瓣之内。
与天边万里红云和地上一方墨池截然不同的一幕。
岁月静好。
但维持得并不久。
因为除了柳乘风之外,这间庭院中又出现了第二个人。
风尘仆仆,踏空而来。
他的呼吸频率明显要比柳乘风快得多,显然赶了较远的路,然而他脸上流露出的镇定与平静却丝毫不逊于柳乘风,并且似乎还拥有着一种后发制人的自信。
他倒是没有贸然破坏这一幕,也没有在现身后立即表明来意。
只不过当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另一个人的世界当中,不管他有多么的注重礼节,给予了对方多少尊敬,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叨扰。
关键是在于对度的把控。
如若这其中的度恰到好处,那么叨扰也有可能得到朋友。
反之,便是给自己招来对手和敌人。
......
两个同样经历丰富,感情波折的男人各自望着彼此,目光在庭院中交汇。
秦苍的出现打破了纯白山茶花营造出来的静好。
却以不言不语的方式又增添了一层静谧。
而柳乘风的眼神就如月夜下的领头狼,锐利得仿佛可以撕下整片静谧的星空!
他的装束却是儒雅文士。
两者放在一起,貌似很是不搭调。
秦苍却未曾流露出意外的神情。
因为他知道文士不代表真的如看上去那般文弱。
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尚能以笔为刀,杀人于无形之间,此刻本质上还是霸者的柳乘风又怎会弱?!
他只不过是在用这样的装扮纪念自己的过去,再用这样的眼神来表达自己的内心。
若是秦苍无法直视他的眼睛,便接触不了他的内心,自然也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一瞬之间,还未交谈,已然交手。
天魔柳乘风,的确当得起这个天字!
只是,论及眼神,身受重创濒临死亡的秦苍便能让黄泉殿判官邢无生心生惧意,惴惴不安,而今已然问道的他,又岂会还在原地踏步?
果不其然。
这场眼神间的交锋只持续了不到三息的时间,便以柳乘风的讶然作为结束。
虽说惊惧与惊讶是截然不同的概念,但一个在眼神上就能有如此可怕造诣的人悄然绕过了众多天魔门的守护力量,与他在这间庭院中正面相逢,实在不是一件能让人放心的事情。
“有朋自远方来,吾本该乐,但阁下的眼神太过不一般,怀揣的目的想必更不一般,柳某着实联系不起那个乐字。”
毕竟是八大魔门的最强者,自有一番超人心境和风范,讶然的情绪只出现了短短片刻,柳乘风的神色就恢复了平静,对秦苍言道。
尚未摆脱一身风尘的秦苍拍了拍衣袖,淡笑道:“满院山茶香,主人不乐客也乐,多谢柳门主的款待了。”
柳乘风道:“茶花虽香,却非谁人皆可闻,阁下若要留此做客,也得报上身份才行。”
似是觉得有理,秦苍微微点头,旋即对柳乘风抱拳行礼道:“散人秦一剑,见过柳门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