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城当然要出兵,只是出兵前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
狼皮回到夏城第二天,便是娥钺约定的前往夏城的日子,夏城众人也在做出征前的最后准备。
陈健则带着榆钱儿在娥城人前来的必经之路的亭子附近找蚂蚁窝,小声在榆钱儿耳边嘀咕了几句,榆钱儿一脸惊讶,却还是按照陈健说的去准备。
夏城出征的士兵在亭子附近排列,远远地看到了娥钺带来的士兵,陈健给榆钱儿使了个眼色。
娥钺是相信陈健是获胜的办法的,数九占卜后也告诉娥城的士兵这一次必然会大胜。
这一次出征,数九作为部族的祭司,也要跟随众人前往夏城,在出征前祷告天地祖先,也为了让出征的士兵们确信这一次会获胜。
数九有很多占卜的办法可以选择吉凶,但都不直观,族人们无法一个个地传看那些烧裂的肩胛骨,他们也未必能够看懂,占卜的纹路只有祭司才能看出。
娥城的士兵都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是六七千的西戎人,这些西戎人已经学会了种粟,不再是那种蜗居在洞穴中的蛮人,即便卜辞大吉,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两城相加也不到两千人,还是长途远征,惴惴不安也是不可避免。
绝大多数娥城的士兵只是在当初陈健征伐陨星部族的时候有过惊鸿一瞥,剩下的都只是听闻。
那一瞥的回眸,夏城并没有给娥城人带来太深的印象,破衣烂衫外加征战后的疲惫。
这一次再见,却又不同。
军阵之前是并排的八辆战车,都是驷马为挽,车右身披皮甲,车左长弓在身,屹立不动。
战车之后,便是制服统一的新军,所谓制服也不过是经过靛青染色后的丝绢包头巾,夏风中舞动着,如林如山。
那些隶农和野民组成的冲击军阵很稀疏,人人手持短剑,身上还携带着自己准备的各种其余武器,诸如标枪、换到的皮甲之类。
整个夏城的军队也不过千人,但是陈健让众人故意拉开了一下间距,排列整齐后,让对数字不甚敏感的娥城士兵又多了几分信心,似乎这一次大胜还真有可能。
娥钺与陈健见礼后,两人正要对着士兵们说点什么的时候,原本安静的军阵忽然间有些躁动,不少人朝着不远处张望着,脸上满是诧异。
陈健也假装不解,与娥钺一同走到不远处的一片平地上,娥钺心头猛然一颤。
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许多的蚂蚁,在地上排列着,站到远处一看,明显是一个字,一个夏城的文字。
数九一生中也见过不少古怪的事情,作为祭司她也掌握着很多的占卜技巧,可这样的事却从未见过。
她认得不少夏城的文字,因为是象形会意的缘故,为数不多的字很容易认识。而那些古怪发音的字,都会有最简单的几个常见的字反切注音,并不难学。
这些黑色的大蚂蚁仿佛大地手中的笔墨,在沙土上写出了一个诡异的“吉”的字样,这是娥城卜辞中最好的预兆,在夏城中也有大胜而归的意思。
蚂蚁写就的字就在众人眼前,这不是听说,而是亲眼所见,无论是娥城还是夏城的士兵,都发出了一声轻叹。
夏城的神权和占卜意味要轻一些,在娥城,数九是仅次于首领的存在,双方交流频繁,夏城的人本就相信先祖的指引,但先祖的指引大多由人的双手和头脑来展现,这还是第一次用自然现象来体现。
士兵兴奋地对着他们看到的吉兆喊叫,数九心头也是疑云密布,难不成这真是先祖的指引?
陈健则趁着众人惊讶的时机喊道:“夏城与娥城的将士们,这一次出征的结果,上苍天地已然告诉了我们答案,必胜!你们可认得那个字?”
夏城的士兵们多少认得几个字,白灰刷的字迹满城都是,每个月学不会还要受罚,当然认得,齐声喊道:“吉!大胜而归之意!”
随着夏城士兵的呼喊,娥城的士兵精神大振,也跟着喊道:“吉!大胜而归!”
两城的士兵再无怀疑,原本心头的那一丝担忧顷刻无踪,跟着陈健大声呼喊着必胜之类的话。
夏城的首领们也都惊讶不已,唯独榆钱儿嘴里含着一块枫糖,暗道:“好端端的枫糖给了蚂蚁吃,未免可惜了。”
她知道蚂蚁只是为了吃糖,哪里认得吉凶二字?可其余人并不知道,战前便知道了大胜的结局,兴奋之余也将担忧去除。
蚂蚁是大地给众人的启示,夏城与娥城都是农耕的部族,土地是很重要的神位,这种占卜的结果也就更加可信。
借着众人兴奋的劲头,陈健又道:“虽然先祖给出了我们指引,这一战必然胜利,但诸位将士也要听从首领的命令,不能私自退却,不能临敌慌乱,跟随鼓锣角号之音前进。不要说先祖的指引,就算是孩子听妈妈的教导,不跳进水里就淹不死,不站到火里就烧不死,难道这些话不对吗?可如果非要往水里去火里跑,还是会死。道理是一样的,胜利是一定的,但这胜利需要听从首领的命令。”
娥钺点头道:“正是如此,两城共同出兵,我在此和姬夏盟誓,在夏城没有撤退之前,娥城也不后退一步,如有违背,必遭灾祸。”
“夏城也是如此,如果娥城不退夏城后退,也受洪火灾祸,先祖再不庇佑!”
两人共同祭祀了祖先和天地,奉上贡品,歃血盟誓,陈健让红鱼念了一篇早就写好的出征誓词,大意就是西戎人如同恶狼非我族类不可满足,我们要出征救卫城,这是先祖希望看到的,也必然会指引我们大胜而归之类。
士兵们被安排在夏城附近暂时休息,娥钺等人则和陈健一同商量出征要面对的事。
对娥城来说,这是第一次出征四百里之外,如何吃饭如何休息,这都是一个大问题。
夏城曾经出征过草原,虽然那一次人数也不多,可毕竟有过经验。
“姬夏,这一次我们要走多久?”
“四百里,一千八百人行军,恐怕要走十天。不可急切,每天都要派出斥候,晚上早早扎营,步步推进。卫河上次便是急躁了,以至于被西戎人在山谷伏击,这个教训我们不能不吸取。”
娥钺沉思道:“去十天,若是击败了西戎人,卫城的粮食我们便可食用。但西戎人只怕未必和我们决战,拖延我们,这一次要准备一个月的粮草。算上牛马,每天单单吃饭就要六七千斤粮食,一个月便是十八万斤。一千八百人,每人竟要携带百斤的粮食?”
一人携带百斤粮食,如何走路?
陈健道:“一千八百人的队伍中,真正的战兵也就千人,剩下的都是辎重兵。我已将足够大军吃用一月半的粮草堆积在河阴城中。初始几天,都靠辎重往来运输。一旦遇敌,每人携带三十斤干粮便足够了。”
这话说的自信满满,甚至有些张狂,这也是娥钺第一次见到陈健的这一面,以往陈健在他心中是个年纪不大却极为沉稳的人,小心翼翼,可这一次竟然如此自信。
数九暗暗计算,三十斤粮食,也就人吃马嚼六七天。
“难不成姬夏觉得到达卫城后,六天之内就能破敌?那可是六七千人,哪有那么容易。纵然占卜为吉,可也要小心为上。”
陈健哈哈笑道:“那大家就擦好眼睛等着看吧。本来三城约好,五月在夏城齐聚,勇士较量技艺,可惜被西戎人打乱了兴致。这样也好,打败他们押解俘虏归来,祭祀祖先后再做较量。六七千人,不过是六七千奴隶,到时候只怕厩舍不够用。”
那几人都干笑了几声,心中难以相信。
爬的越高,摔下来固然摔得越狠,可一旦成功,因为爬的高,也就万众瞩目。
一旁的粟禾在干笑一阵后,问道:“姬夏,我听人说起过夏城的战车厉害,恐怕你觉得三五日之内就能击败西戎人的信心也是源于此……只是,百步宽的草河,那要如何过去呢?”
一言既出,众人都看着陈健,觉得粟禾这一瓢冷水浇的正好,大战之前,尤其是作为首领,是不能够太过自信,需要小心翼翼。
然而谁都没想到陈健只是愣了片刻,便笑道:“区区百步的草河,不出三天,便成通途。你们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