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千秋道:“此次我去了鬼市,与血雨探花交上了手……”
听他说到鬼市和花城,不少神官又是一个哆嗦,郎千秋继续道:“我十二岁时一次出游,为一伙贼人所擒,那些贼人抓着我逃到街上,有侍卫追上来,狠命互击,打了一阵,街边一个鼻青脸肿的卖艺人突然伸了一根树枝过来,也是这么两下,荡开了两把剑,救走了我。
“那群贼人和侍卫斗得两败俱伤,这卖艺人就带我逃了一路,把我送回了皇宫。我父皇母后出于感激,盛情挽留,发现他本领极大,还请他做了国师,教导了我五年的剑术。他一出剑我再熟悉不过,又怎可能认错?”
慕情轻声道:“泰华殿下,你说你是看到了一点残影,但这残影除了你似乎也没别人看到,那还是你的一面之词啊。”
他在此时出言,看似是为谢怜辩解,实际上却比较微妙。因为他肯定清楚已经板上钉钉了,越是质疑,郎千秋就一定会越是较真证明,对谢怜的处境不会有任何帮助。果然,郎千秋道:“好!劳烦拿剑来!”
殿上不少武神都是随身带剑的,听他一喝,当即有人解剑抛来。郎千秋握了剑,抵到谢怜面前,道:“给你!我们现在就比一场,什么也不藏着,全力相拼,看看我们的剑法是不是一路,看看我是不是你教出来的!”
众人都觉得他要在神武殿上比剑未免乱来,不过想到血洗鎏金宴,他堂堂太子殿下,全家都给人杀了,又可以理解他的激动。师青玄还惦记着谢怜的伤,道:“千秋,太子殿下方才为帮你挡下花城那一刀,右手成了这么个样子,又如何能与你比剑?”
听了这句,郎千秋忽然左掌伸出,在自己右臂重重一击。只听一声喀喀之响,他这条右臂登时爆出一阵血雾,变得血淋淋的,软软垂下。这伤势不用查看也知道定然极重,众神官俱是一惊。谢怜也是一怔,抬眸道:“你这是干什么?”
郎千秋道:“风师大人说的不错,你方才的确因为救我才伤了一臂,我现在还你一臂。但你救我是救我,杀我一族也是事实。我知道你双手都能使剑,并且剑法全都出神入化,咱们用左手比过,是男人便拿起剑来!”
谢怜看了看剑,又看了看他,最终缓缓摇了摇头,道:“我许多年前便立过誓,再不用剑杀人。”
听了这句,郎千秋想起那一晚他赶到现场时,刚好看到那个黑袍人将长剑从他父亲母亲身上抽出的一幕,眼眶霎时红得骇人,握剑的左手发出格格乱响。师青玄一道拂尘甩进去,卷了那剑压住,道:“我看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既然那芳心国师一直是戴着面具的,说不定是谁冒充他害人?帝君您说呢?”
众人皆转向上方玉座。君吾道:“仙乐。”
谢怜欠身,道:“是。”
君吾道:“泰华所言,你认不认?”
谢怜道:“认。”
这一个“认”字,冷冷的与他过往口气截然不同,听得风信、慕情、师青玄脸色尽皆一变。
君吾点了点头,又道:“血洗鎏金宴的芳心国师,究竟是不是你?”
静默片刻,谢怜猛地抬头,道:“不错。是我!”
铿锵一句,再无转圜余地。郎千秋道:“你承认了,那很好。”
早便说过,上天庭中,手沾凡人鲜血的神官,数不胜数。但说实话,还真没几个因为这些陈年血债闹成这样的。大概是因为那些凡人没有一个郎千秋这样争气的后人飞了天,以神官之尊向凶手问责。
之前裴宿有裴将军力保,最后也逃不了被流放凡间,而谢怜可是没什么靠山的,现在恐怕就只看君吾还念不念旧情,有没有保他的心了。
不过,各位神官那头一直弄不明白,君吾对谢怜究竟是怎么个态度。仙乐太子头一回飞升那阵,自然是青睐有加;可第二次飞升,两人打了一场,谢怜还是捅了君吾好几剑才被拿下的;这第三次飞升,两人相处却颇为平和,好像都忘了先前的事儿,君吾还给谢怜在仙京最好的地段批了一座新宫观,实在是教人琢磨不透。因此,数双耳朵都竖了起来,等听上方那位如何发落。
谁知,不等君吾发落,谢怜却先出声了。他道:“仙乐有个不情之请。”
君吾道:“你说。”
谢怜道:“请帝君去我仙籍,贬我下凡。”
有些神官吃了一惊,倒是略感佩服。毕竟谁都不想被贬,飞升多不容易?辛辛苦苦爬到这么高,一下子摔下来,想想也悔死了,敢这么直接对君吾说请您贬了我吧,他们反正是做不到。但也有些神官不以为意,毕竟已经闹到这一步了,以进为退说不定比抵死不认好,而且谢怜都被贬两次了,再贬个第三次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贬着贬着也该他习惯了。
郎千秋却道:“你不需要自贬,你飞升是你的本事。我只想跟你决战一场。”
谢怜道:“我不想跟你打。”
郎千秋道:“为什么?你从前也不是没跟我打过。这一战不论生死,从此了结!”
谢怜淡声道:“不为什么。跟我打,你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