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建抬头,眼中多了些别的,“阿耶去的早,阿娘体弱多病,于是我从小就跟着叔父长大。”
崔晨的嘴角微微勾起。
崔建说道:“我读书比别的孩子晚一年。”
崔晨含笑,“那时你有些呆傻。”
“是啊!”崔建微笑,“我在四岁时就比别人聪明。”
崔晨愕然。
“阿耶去了之后,阿娘告诉我,人太聪明会被欺负。”
世家不是世外桃源,什么只要你聪慧就能获取全部资源,随后家族大力培养……
不存在的!
世家是由人组成的一个团体,每一个父母,包括祖父祖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获取最好的资源,你要说大公无私……
“我比他们聪明了些,于是就有人去寻了阿娘,说我轻浮。”
崔建的眼中多了些眷恋,不是对家族,而是怀念母亲。
人性本贪,人性本私,从未有过什么大公无私。
“从此我便比别人呆傻了些。从读书到科举成功,我本想把母亲带着离去……哪怕不合规矩也要如此,我甚至考虑过会付出什么代价,但……她走了。”
崔建别过脸去,“这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三郎!”崔晨愧疚的道:“这些年老夫疏忽了。”
崔建笑道:“我习惯了。”
不是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在意?
崔晨深吸一口气,“你的孩子族里会关注。”
崔建只是微笑,并未说话。
“再有三年!”崔晨走了。
刚出皇城,就有人进了吏部。
“崔郎中!”
崔建起身出迎。
“工部侍郎。”
崔建抬头,点头,“我这便进宫谢恩。”
他进宫谢恩,随即出来,消息已经传开了。
“见过崔侍郎。”
这一步踏的格外的坚实!
崔建颔首。
侍郎就是重臣预备役。
崔建仰头看着天空。
阿娘,你看到了吗?
……
第二日,贾平安看到了一个嘴角青肿的崔兄。
“这是被人给揍了?”
贾平安觉得崔兄真是个倒霉催的,从认识以来就没见他安稳过。
崔建笑了,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没事,撞到了墙角。”
“工部算是个好地方。”贾平安此刻的眼界不低,“那里做的是实事,少了许多争斗。最容易进入帝王的眼中。”
崔建说道:“我知晓这个,工部历练出来的都是能员。”
但他有些心虚。
进了工部后,先去拜山头。
“见过阎尚书。”
阎立本堪称是大唐最横的尚书,所谓的技术大牛说的就是这位。
“你原先在吏部多年,不过老夫并不看重这个,老夫却看重你早些年在地方为官的履历。”
阎立本这般好说话?
崔建心中暗喜,“是。”
阎立本指指自己的对面,示意崔建坐下。
新官上任上官要敲打,比如说让你多站一会儿……后世说的学习时间就是这个。
但才两句话就让我坐下了……
崔建赶紧坐下,随后阎立本问了他的基本情况。
“好生做。”阎立本很是和气,甚至还挤出了些笑容,“有事只管来寻老夫。”
崔建起身,随即去拜会另一位侍郎黄晚。
黄晚那里更是好说话,笑眯眯和气的让崔建不敢相信。
“此后就是同僚,不过工部的官吏脾气都不大好,但多是就事论事,你要习惯。”
黄晚这话堪称是交浅言深,甚至是把工部的为官秘籍都透给了崔建。
“多谢黄侍郎。”
崔建看到边上坐着一个年轻人,就微微颔首。
他出了值房的门,仰头看了一眼天空,觉得顺利的不敢置信。
“张蒙。”
“侍郎。”
“昨日都下衙了,你们那位先生就蹲在皇城外,非得拉了尚书和老夫去喝酒……老夫知晓这厮没好事,果然,一番话说的天花乱坠,把崔侍郎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话说你先生为何不肯为你来老夫这里说一番好话?”
“先生说年轻人刚出学堂,最好挨几顿毒打,把期望值压低一些。”
“一派胡言。”
崔建站在值房外面楞了一下,晚些去了自己的值房。
随即他分管的官吏们来见面,一番交谈后各自散去,两个小吏留下了。
崔建漫不经心的问道:“黄侍郎那边有个张蒙看着挺精神。”
小吏笑道:“可不是,算学出来的学生就是这样,走路带风。”
崔建拿文书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
李敬业被自家祖父毒打了一顿,来寻贾平安诉苦。
“阿翁说他想退,可看着这大唐蒸蒸日上的,竟然又想多干几年。”
谁不想呢?
贾平安说道:“你这性子还缺些定性,若是让你下去为官是坑人害己,若是换个地方,譬如说工部,我担心你监造的屋子会倒塌……”
李敬业嘟囔道:“那我去监造陵寝想必能行。”
贾平安:“……”
……
崔建来了。
他没提贾平安为自己去工部钻营的事儿。
贾平安就更没提。
“王璇手段不错。”崔建坐下。
贾平安颔首,“喝茶。”
王璇出身王氏。
手段不错。
一句话里的信息很丰满。
“此后我在崔氏怕是难以为你提供助力了。”
崔建说的时候嘴角抽搐了一下。
贾平安看了一眼他嘴角的青紫,“我怕了吗?”
那气势骤然睥睨。
崔建笑道:“是啊!怕什么?”
等他走后,贾平安叫来了包东和雷洪。
“查查崔建这两日见的人,外人!”
等二人离去,陈进法进来说道:“国公,他们乃是百骑的人,这些事弄不好就会传到陛下的耳中去。”
这是近乎于赤果的建言。
贾平安颔首。
消息来的很快。
“崔建的叔父崔晨昨日去了吏部。”
贾平安不想去调查朋友,但……
他微微点头。
包东继续说道:“崔建的父亲早去,母亲体弱多病。他从小就跟着叔父崔晨过活。后来考中科举母亲就去了。他的娘子乃是独女,就把丈人丈母接到了家中一起照拂。丈人早些年去了,丈母还在,平日里也称为阿娘。”
崔建的宦途出现在了贾平安的脑海中。
出仕后去了南方担任县尉。
县尉也不错,但为何是南方?
此后崔建一步步爬了上来。
看看他的履历,县尉三年,县令五年,刺史最短。
贾平安从不觉得所谓的世家内部会是一团和气。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争斗……
世家的利益更大!
……
阎立本和黄晚和气,于是崔建的工部第一日很是顺利。
下衙后,他回到家中。
“叔父在。”
妻子看了他的嘴角一眼。
崔建进了书房。
崔晨竟然和气了许多。
“老夫想了许久,那些年却是疏忽了你们母子。老夫寻了族里在长安为官的长辈,说了许多。”
崔建默然坐下。
崔晨叹道:“长辈们也没想到你对当年依旧耿耿于怀。可是三郎,家族就是如此,若是家族对每一个人都关切,你为官多年当知晓这不现实。”
崔建默然。
崔晨说道:“族里的长辈说了,你的儿子以后会全力关注,你的女儿将来也会寻个好人家……至于你,族里说了,会全力襄助,把你推进朝堂。”
所谓推进朝堂,便是为相之意。
崔晨叹息,“如今朝堂上皆是帝王的心腹,我等士族却沦为了看客,三郎,要努力了。”
为相的诱惑谁能抵御?
子女的未来能保障的诱惑谁能抵御?
崔晨干咳一声,“族里有个要求。”
崔建抬眸。
崔晨说道:“你早些年在外为官辛苦,也认识了些杂七杂八的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作为崔氏子,以后你要注意些。那些家中的对头,该疏远的就疏远。”
崔建问道:“叔父说了许多,可是说的小贾吗?”
崔晨颔首:“你该知晓贾平安的立场,他如今和帝后一致,都想削弱了世家门阀。这样的人说是我崔氏的死敌也不为过。三郎,疏远他!”
他看着崔建。
崔建看着他,缓缓,但却很认真的摇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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