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中昏暗,上面开了两个小孔透气,两道光明就从小孔中投射进来。光柱就像是火堆,引得不少飞尘在其中翩翩起舞。
苏能握着栏杆,呆呆的看着光柱里的飞尘。
他从未觉得光明有那么美,更从未觉得这个世间是如此的美丽。
看看光柱中那些不断舞动的飞尘,像极了一个个舞动的人。
只要能看到这样的美景,他发誓自己永不厌倦。
“小子,觉着有趣?”
隔壁的老鬼笑道:“时日长了你就会觉着无趣……关在这等狭小的地方你得给自己寻乐子,否则你迟早会疯,嘿嘿嘿!”
苏能嗅到了些味道,不禁微微皱眉。
“小子。”
隔壁的老鬼靠在栏杆上,斜睨着通道,懒洋洋的道:“毒死人必然要处死……别想着能逃脱,你那日该问贾郡公要些美酒美食,好歹吃喝一阵子再送命也值了。”
苏能摇头,可心中却空荡荡的,绝望不时泛起。
罢了,死就死吧,只是家中的妻儿……哎!不过有老二在,想来他会伸把手吧。
可老二是个书呆子,沉迷于书本中不可自拔,他哪里能支撑起一个家?
爹娘的养老送终,妻儿的照拂……
我该怎么办?
苏能握紧了栏杆,用力的摇晃着。
“没用,你如今越惶然,到时候就越怕死。”
“我不怕死!”
苏能怒吼着。
脚步声传来。
老鬼嘟囔道:“弄不好就是来提你的,记住了,干了什么就招供,免得被用刑……那不是人能受的。若是招供爽快,狱卒就会给你方便……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苏能浑身颤抖,努力控制着自己。
可颤抖越来越厉害……
两个狱卒走了过来,苏能压根就不敢看他们,低着头颤抖……
“苏郎君,苦了你了。”
什么?
苏能失态抬头,隔壁的老鬼嗖的一下就窜到了栏杆前。
狱卒一边开门一边笑道:“已经查出来了,下毒的乃是酒楼的伙计,背后指使的那人就是被你踹晕的杨稷……”
苏能只觉得一股狂喜……从未有过的狂喜,他觉得更像是生机,一下就冒了出来,整个人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谁?”
“杨稷。”
苏能感激零涕,“敢问是谁查出了此事,回头我好生感谢一番。”
狱卒笑道:“贾郡公出手那还有错?”
是小贾?
苏能一怔,想到了贾平安来看自己时说的话。
放心!
门开了,苏能缓缓走了出去,隔壁的老鬼嘟囔道:“走了就别回来……好不容易来个伴,结果又出去了。”
走出大牢,重新沐浴在阳光下,苏能觉得这便是重生。
苏家,苏尚蹲在大门外看着坊门方向。
“我的儿……”
蒋氏隔一阵子就会嚎几声。
嚎几声后她又走了出来,见苏尚蹲在门外,就骂道:“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坐着,为何不去打探消息?”
苏尚苦笑道:“去哪打探?老夫是能进万年县寻了县令说话,还是能去刑部请人帮忙?都不能,那就只能等着。”
蒋氏的嗓音有些沙哑,“等着,等着看大郎去死!你就不心疼大郎,你就想着再寻女人生一个,你这个不要脸的!”
苏尚知晓蒋氏是太过心痛,所以才会如此失态,他叹息一声,“女婿在张罗呢!咱们没那个本事就别去烦他。”
蒋氏大怒,“女婿使力咱们家就不使力了?”
一个街坊路过,见他们争执就干咳一声,“说是下毒毒死了人呢!就算是皇亲国戚都逃不脱一个死罪……老苏,不是老夫说闲话,你那女婿虽说本事大,可此等事却不是本事大就能解决的……”
这两日苏家成了坊中的热点,每日不少人有意无意的在周围转悠,就是为了打探第一手消息。
由此可见八卦的源远流长。
得了最新的消息,马上回去和邻居家人显摆,大伙儿就这个消息八卦一番,顿时肚子不饿了,精神抖擞了。
为何八卦的女人多?
不是因为女人喜欢八卦,而是因为她们无聊。
一旦八卦起来,顿时整个人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兴奋,这种兴奋能持续一两个小时……比喝浓茶都管用,而且还不含糖,没有任何副作用。
所以八卦有理,八卦就是精神广播体操。
街坊们渐渐围拢过来。
“贾郡公本事大谁都知晓,你家有这么一个女婿谁不羡慕?”一个老人蹲在苏尚的对面,干咳一声,吐了一口浓痰,然后清清嗓子说道:“可苏尚啊!这等事莫要等……赶紧趁着还没处置的机会去牢中看看大郎,带些好酒菜进去,问他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你女婿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只管给他送了去,好歹……哎!”
一个妇人站在后面,踮脚说道:“只是可怜了他的妻儿,还年轻呢!”
众人一阵叹息,苏尚都要落泪了。
蒋氏心痛如绞,咆哮道:“我家大郎不会干这等事,且等着……且等着……他定然能回家。”
老人起身,反手捶捶腰杆,叹道:“早些准备吧,好歹也能……”
“闪开!”
就在此时,外面有人咆哮一声。
众人闪开一条道,就见一个大汉从后面冲了上来。
“是……是苏能!”
噗通!苏能跪在了苏尚的身前,“大人,我回来了。”
苏尚一怔,颤抖着伸手去摸摸他的脸,“大郎?”
你就这么突兀的出现了,莫非是鬼魂?
“大郎!”
蒋氏尖叫了一声,欢喜的冲过来,毫不犹豫的伸手去捏他的脸颊,用力捏啊捏。
“是大郎!”
苏能抬头,“孩儿回来了。”
苏香就站在门内,后面是苏能的妻儿。
“快进家!”
一干街坊傻眼了。
有人回身看到了数骑,其中一人就是贾平安。
“是贾郡公!”
贾平安冲着苏尚等人拱手,随即策马离去。
这等时候苏家更需要的是关上门来享受这劫后的团聚。
老人觉得脸有些红,就叹道:“有个好女婿……真好!”
妇人也颇为赞同这个看法,“那苏荷小时候常和我玩耍,看着呆傻顽劣,可为何就能嫁给了贾郡公呢?”
当年的小伙伴嫁给了权贵,而我却只能嫁给一个农夫,命运由此就不同了。
苏家把门一关,就迫不及待的问着此事。
苏能死里逃生,此刻浑身轻松,“我自忖必死无疑,没想到竟然能出来。那狱卒大概是想讨好小贾,说的许多……说是万年县的不良人们都卖力去查此案,可却无果。小贾带着人在暗中查探,一下就抓到了下毒的伙计,随后突袭了杨稷家,杨稷被一箭射杀……”
苏尚哆嗦了一下,“女婿竟然杀人了?”
苏能接过妻子送来的茶水,给了她一个歉疚的眼神,“说是杨稷负隅顽抗,小贾压根没搭理他,一箭就射杀了。”
“这叫做杀伐果断!”
苏香也瘦了些。
“对,杀伐果断。”
蒋氏欢喜的道:“我就说大娘子会寻女婿,这不在感业寺里都能寻到小贾这等金龟婿,哎!看看先前那些妇人,羡慕的不行。”
苏尚皱眉,“不要轻浮!”
“我轻浮?”
蒋氏恼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苏尚撒泼,“先前我就说女婿定然能寻到法子救大郎,可你就是不信,一人蹲在外面发愁……”
苏尚想捂着耳朵,可想到捂着耳朵会引来更多的抨击,就止住了……
我听不见。
我听不见。
苏能和苏香兄弟二人悄然出去。
“大兄你看着惊惧不已,可是害怕了?”
“我害怕什么?”
“你……怕死。”
“胡说八道,当年我带着兄弟们厮混时,刀山火海也敢闯一闯。”
“那你的膝盖为何那么脏?还磨破了。”
“……”
……
贾平安拎着两个油纸包回到了道德坊。
一进家,王勃就在等候。
“贾郡公,可曾查出来了?”
狄仁杰就站在树下,手中拎着一个小茶壶,不时来一口,惬意的不行。可眼神却不对劲,老是在斜睨着这边。
“出来了。”
贾平安想起了上次王勃的猜测,觉得这娃还不错,“酒楼的伙计被人收买下的毒,小子不错,不过你若是能把傲气给打下去,能把那股子想引人注目的心思打下去,我觉着前途远大。”
实际上王勃就是个喜欢引人注目的性子,不管是为斗鸡写了檄文,还是后来在滕王阁抢了阎伯屿女婿的风头……一桩桩一项项,他真的不知晓不妥当?
当然是知晓的,可他控制不住想出风头的欲望。
王勃回身看着狄仁杰。
狄仁杰一脸心痛,“罢了,愿赌服输,回头那方砚台就是你的了。”
这还赌上了?
“下次莫要和我打赌。”
若是没有这句话,那么王勃和狄仁杰之间的赌局就是一件雅事,没人会因此生出龃龉来。
但就是多了这么一句话,狄仁杰也为之苦笑。
小子还是没挨够社会毒打。
但历史上他也屡次被毒打却无动于衷,哪怕把老爹从长安坑到了交趾,路过滕王阁时依旧去装了个逼。
这便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贾平安去了后院。
苏荷就坐在台阶上,身边是卫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