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面无表情,没在意。
“太子呢?”
“陛下,太子在学骑马。”
一匹小马驮着李弘在宫中缓缓而行。
“有趣!”
人小马小,李治看笑了。
“陛下!”
众人行礼,李弘被人扶下马,近前行礼。
李治心中微动,问道:“太子以为奴隶可是人?”
李弘觉得这个问题很古怪,“奴隶是什么?”
“就是犯错的人。”
“阿耶,奴隶……和宫人比,谁更艰难?”
“当然是奴隶。”李治简单说了奴隶的待遇,“……子子孙孙皆是奴隶。”
李弘看了一眼那些伺候自己的人,放低了声音,“阿耶,我还以为宫人就很苦了。”
“哦!为何?”
虽然此刻没有三观这个词,但帝王也会谆谆教诲。
李弘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下,“阿耶,他们说宫人一生都不能成亲,整日只知道伺候我们……好可怜。”
“童言稚语!”
李治含笑。
李弘却很认真的道:“阿耶,你错了。”
李治一个恍惚。
“你说什么?”
“殿下!”边上的东宫属官冒死提醒,“慎言!”
李弘涨红着脸,嘴唇蠕动。
李治在看着他。
我的儿子,大唐的太子该有怎样的勇气?
李弘说道:“大唐人不该为奴!”
李治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他去了武媚那里。
“五郎说大唐人不该为奴。”
“大唐人……”武媚敏锐的发现了这句话的方向性。
“朕在想他的这番话。”李治坐下,有人奉茶,“李敬业说奴隶也是人,五郎说大唐人不该做奴隶。大唐人……”
晚些有人送奏疏进来,“陛下,有御史弹劾李敬业。”
……
李敬业已经回到了刑部。
“员外郎!”
小吏冲着他竖起大拇指。
并非人人都觉得奴隶不是人,杀了就和杀一头豕一般。
李敬业坐在值房里憋气。
“大不了就不做官了,跟着兄长去做生意。”
“可做生意会被阿翁打断腿。”
“要不,让李尧的儿子去做生意……我真是聪明。”
李敬业的值房里传来了得意的笑声。
外面的人不禁哭笑不得。
“那小吏奄奄一息,他竟然还能得意……”
“就是个瓜皮!”
下衙后,李敬业去了祖父那边。
李勣看都不看他,径直往外走。
“阿翁。”
李勣冷哼一声。
“员外郎!”
一个小吏急奔而至,欢喜的道:“那受伤的小吏被下狱了。”
李勣问道:“为何?”
小吏说道:“说是虐杀奴隶。”
李勣呆了。
李敬业得意的道:“阿翁,我就说陛下英明,可你却说不英明……”
天可怜见,李勣何曾说过这话?
他一巴掌抽的李敬业捂着后脑勺蹦跳,心中迷惑不已。
这是为何?
第二日,李治和宰相们碰头时,很明确的提出了要善待大唐奴隶的事儿。
宰相们有些不同意见……
“朕说的是大唐人!”
早说嘛!
大唐的奴隶来源复杂,比如说新罗婢,而大唐人为奴,这等事儿起因太复杂,难以厘淸。
李勣满头雾水,心想这是为何?
李治看了他一眼,“太子昨日和朕说,大唐人不该为奴。”
李勣心中一动,这才知晓孙儿能逃脱责罚的缘故。
“殿下仁慈!”
群臣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不同意见,连李义府和许敬宗都站在一个立场上。
太子仁慈,这对于群臣来说就是个好消息。
若是遇到了以后明太祖的时代,仁慈何等的罕有,群臣早上出门都得留下遗书。
刑部管理着奴隶。就在昨日打死人的地方,数十奴隶正在等待分配,其中就包括那个少女。
今日官吏们来的早,有人冲着少女冷笑,颇有些同仇敌忾。
少女绝望,眼神木然。
她是奴三代,从小就知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
长得漂亮,那就是主人的玩物,玩腻了送人只是运气好,运气不好……
她看过那些同类的下场,男的还好,只是出苦力,女人被亵玩而死的也不少。
“丁扬……”
外面急匆匆的来了个官员,把官吏们召集起来,严肃的道:“陛下刚才说了,大唐奴隶……不,是大唐人为奴,要善待。”
“可……奴婢贱人,律比畜产,善待畜生?”
“这是陛下的交代!”
“领命!”
“对了,说的是大唐人为奴的要善待,另外,此事乃是太子殿下的提议。”
“难怪丁扬被抓了。”
那些奴隶听呆了。
有人捂着嘴,眼泪却不争气的流淌下来。
有人捶打着地面,哽咽不休。
少女不敢相信的看着外面,心跳的厉害,一个疯狂的主意冲破了理智的封锁,她疯狂的喊道:“奴是大唐人!官人,奴是大唐人!”
外面进来一个官员,就是先前威胁她的那人,此刻官员冷着脸,“知晓了。”
往日遇到这等喧哗,官员小吏都会喝骂,甚至是责打,可今日官员却只是冷着脸说知道了。
少女泪雨磅礴,“阿耶,阿耶……你不该死啊!”
当夜,丁扬死于狱中,据闻是伤口崩裂。
“那等畜生,自然该死!”
贾平安看不惯这事儿,使了个手段,把丁扬弄死在狱中。
狄仁杰笑了笑,“平安你却是冲动了些。”
“为何说冲动?”
贾平安承认自己是冲动了些,但不后悔,“我也并非是博爱,我的博爱也只是冲着大唐人,外人与我何干?”
“那是奴隶,若是没有太子……不对!”
狄仁杰看着贾平安,目光定定的。
“平安你……莫非是你寻了太子转了这番话?”
老狄果然厉害……贾平安坦然道:“我这几日未曾进宫。”
狄仁杰释然,欢喜的道:“仁慈的太子、孝顺的太子不会被猜忌。从先帝时开始,帝王与东宫之间的猜忌便没完没了,三个皇子为此沉沦。如今……我只希望大唐的太子能稳稳妥妥的继位,只需一次,后续的帝位传承便有了规矩。”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贾平安的目标也是这个。
当初先帝发动政变,后续他的儿子也发动政变……等到了李治时,儿子们都不省心。
至于以后……关我屁事!
大外甥真的不错。
曹英雄也是这般认为的。
上课的间隙,李弘出去散步,问了曹英雄,“舅舅真的说大唐人不该为奴吗?”
曹英雄点头,看看左右,“殿下,此话不可往外说,否则武阳侯要倒霉。”
李弘点头,“孤从此不说此事。”
大唐皇太子仁慈的名声甚至都传到了域外,几个胡商在长安城中被盗,就坐在东市嚎哭,随后有人提醒,说是大唐太子仁慈,于是就去皇城外哀求。
李治得知了此事后也只是一哂。
李弘却坚定的没出手。
“阿耶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事,莫要侵权。”
李治眉间的一抹阴郁也散去了。
武媚对身边的人说道:“五郎心思纯净,堪称是堂堂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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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仁慈的名声随即就被另一个消息压制了。
“高阳公主和新城公主捐了不少钱粮给养济院。”
大手笔啊!
钱粮一车车的进去,钱二板着脸道:“二位公主的钱粮若是谁敢贪了,打死勿论!”
打死自然是不能打死的,但皇帝多半会勃然大怒,让你生不如死。
贾平安觉得太子的名头太响亮了,就撺掇了一下。
高阳很大气,拿多少都不含糊。
新城有些纠结,不是抠门,而是大手笔捐钱后,驸马那边来人询问了情况。
——这手笔也太大了吧?
可新城却隐住了自己在涤烦茶屋有股子的事儿,默然以对。
长孙家现在有些猛,长孙无忌的族侄做了刑部尚书,长孙冲在后面也有些要冲上来的架势。小圈子虽然有些恹恹,但长孙家却在蒸蒸日上。
贾平安对此喜闻乐见。
“长孙家离倒霉不远了。”
贾平安抱着兜兜在嘀咕。
“夫君又胡说。”
苏荷觉得这事儿没谱,“那是陛下的舅舅呢?”
“等着看吧。”
这个婆娘太天真,贾平安淡淡的道。
一只马蜂飞了过来……
兜兜瞪着大眼睛,扬着手……
马蜂飞到了贾平安的脸上。
“呀……”兜兜奋力拍去。
“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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