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野猪肉难吃的要命。
坚韧不说,腥膻味很重。
贾平安看到那些老鬼们都用刀子削肉,津津有味的吃着,不禁觉得自己的味觉系统怕是出了问题。
等看到贵妇人们都背身而立时,他就知道自己没错。
连武媚都笑着摆手拒绝了野猪肉,说是担心孩子被味道熏了。
李治却要君臣同乐,笑吟吟的吃了几块,看样子很是受用。转身王忠良就谄媚的献上了一个小瓷瓶,李治吃了一丸什么东西。贾平安敢打赌,那定然就是能消除腥膻味的药丸,和后世的口香糖一个德性的东西。
随后便是游玩。
李治很随性的作诗一首,众人纷纷叫好,随后各自作诗。
贾平安不懂为何都要作诗,等看到有随行的文官在记录时,这才恍然大悟。
这回头多半是要集结成册,传于后世的。
流芳千古啊!
贾平安心动了,就往那边靠。
不怪他功利,这年头印刷不易,大部分书籍的流通都有赖于抄写,唯有皇家能大手笔的抄录。
正在吟诗的上官仪看到了贾平安,顿时后面的思路就断掉了。
“上官少监为何停了?”
上官仪有些尴尬,却不知如何解释。
难道老夫能说看到贾平安就想躲吗?
随着他的目光,众人也看到了走来的贾平安。
顿时人人都像是吃了一坨翔般的膈应。
就像是后世一群人在KTV唱歌,准备把这些歌声都录制下来,人手一份留作纪念。可门一开,歌神进来了。
这还怎么唱?
在场的人中,大多膈应。而上官仪却几乎崩溃。
第一次是在五香楼,他走后贾平安来,一首诗把他碾压了;第二次是在曲江池,他摆出文坛老前辈的姿态想让贾平安知晓什么叫做前辈,可依旧被碾压……
这便罢了,好不容易来一次终南山,在各位大佬的瞩目下,他为了保住自己的脸面,甚至唾面自干。
这还不够吗?
老夫还不够隐忍吗?
可那个扫把星又来了!
贾平安走到半路,突然感到有杀气。寻摸了一下,发现上官仪目光悲愤,那模样分明就是生死大仇。
不对!
怎么忘记了低调?
贾平安笑着转身。
大伙儿本就做好了被碾压的思想准备,见他转身回去,心中已经一松,可羞耻感又来了。
高阳悄然过来,“小贾,你惹怒了好些人。”
“不遭人妒是庸才。”
贾平安很是云淡风轻,可心中却分外的忐忑。
叫你低调你偏生不听,这下好了。
高阳瞬间就被这话给击中了。
她想到了贾平安的经历。
从小就被歧视,命运多舛,长大些又恰好遇到了先帝驾崩,于是被斥为扫把星……
这样的遭遇并未磨灭他的斗志,从结识了许敬宗开始,到进了长安城,他的哪一步不惊艳?
但他挂着一个扫把星的名头,多才多艺依旧被人诟病,被人羡慕嫉妒恨。
“不遭人妒是庸才,说得真好。”高阳面色微红,突然觉得这才是硬汉贾的心声。
只有心智坚强的人才能发出这等呐喊,而我……
高阳想到了贾平安嘴里说着要有礼有节,可却不时偷窥自己底线的事儿,不禁又觉得这人言不由衷。
但这不就是男儿吗?
若是他对我不屑一顾,那……那便是天阉!
瞬间,贾平安以往所有的负面都被高阳在心中抹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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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旧是我的硬汉。
中午太阳大,队伍返程回到了道馆,随后各自歇息游玩。
道观后有个小瀑布,天长日久在瀑布下面形成了一个小水潭,这里是道观的取水地,也是一处风景。
此刻这里被人占据了,外围有大汉在巡查,看到人就驱离。
水潭边,长孙无忌负手而立。
身后,十余老鬼的眼中喷薄着怒火。
“我等的子弟若是没了前途,后续谁来支撑家族?后续谁来支持你?你一心就想着平衡,可帝王贪婪,咱们退一步,他便会进一步,你这是痴人做梦!”
长孙无忌冷笑道:“难道要逼宫?要叩阙?皇帝已经让步了许多,你等的子弟大多门荫为官,可你等尤不知足,须知……”
他回身看着这些人,沉声道:“须知人不可越界!”
一个老人冷笑道:“你长孙无忌如今权倾朝野,自然不屑于与我等为伍,可你要知道,你如今的风光是我等家族在背后扶持的结果。你若是觉着自己单枪匹马也能如此,那我等无话可说。”
这是威胁!
你是想成为孤家寡人,还是想我们站在你的身后。
长孙无忌眯眼。
十余老人冷笑。
褚遂良双手握拳,担心双方爆发冲突。
良久,长孙无忌颔首,“老夫会仔细思量。”
显然那些老人也不想翻脸,于是拱手散去。
长孙无忌看着他们离去,回身盯着小瀑布。
瀑布落水恍如白练落下,偶有落在石头上的,顿时飞溅开来,如珠似玉。
风吹来,一股子水汽扑打在长孙无忌的脸上,他深吸一口气。
褚遂良犹豫再三,“辅机,这些人看似不打眼,看似没落了,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的手中依旧有强大的人脉,若是真想坏事……咱们怕是挡不住。”
长孙无忌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水潭边,看着幽深不见底的潭水,冷笑道:“当年曾威震天下的八柱国,如今早已没落了。为何没落?不过是贪图享受,不肯冒险罢了。”
褚遂良点头,“他们这些年多享受,可从高祖皇帝开始,老夫发现……皇帝便有意无意的在削弱他们。”
“没错。”长孙无忌微笑道:“军队是国家的刀,大唐前是太阿倒持,刀柄握在了以八柱国为首的门阀手中,帝王忌惮,但却无可奈何。隋炀帝以身试险,于是身死国灭。及至本朝,太祖皇帝和先帝汲取了前隋的教训,于是便少了激烈,多了悄无声息……”
褚遂良叹道:“此次出游,他们非得要跟着来,不外乎便是想和皇帝讨价还价,为自家的子弟某个好前程,可……那扫把星一首诗就乱了他们的谋划。”
“可他们还弄了个救驾的把戏!”长孙无忌冷笑道:“那野豕岂是傻的?见到人群竟然还敢奔来,身后原路返回不好?为何不回?只因有人持刀驱赶,回去也是死!”
褚遂良笑了几声,“那些蠢货,真以为这样的局能骗过咱们。”
“他们不是想骗,而是想低个头,暗示他们愿意为了皇帝做事。”
长孙无忌对这些门清,“两次都是贾平安坏了他们的好事,你说故意……第一次作诗贾平安没动静,是武媚那个贱人提了两次,登善,你说这是那贱人的主意,还是皇帝的暗示。”
褚遂良沉吟着,“武媚提了两次,而皇帝一直在盯着上官仪,可见并非是皇帝的意思,而是武媚想让阿弟出风头。”
长孙无忌点头,心中莫名的一松,“那么此次就算是意外。可第二次贾平安依旧率先发现了那些野豕。先前有人告诉老夫,就在贾平安冲出去时,那些子弟都跟了上去。可见这便是有心布局,可惜让贾平安捷足先登。”
“功劳成了贾平安的,他们这是为他人做嫁衣,估摸着此刻想吐血。”
“吐血……若是全死了才好。”长孙无忌的眉间多了恨色,“这些人不顾大局,经常破坏老夫的谋划,可恨可恼!”
“辅机,他们对你好似有些不满啊!”褚遂良有些忧心忡忡,“先前他们出言威胁,若是不妥,他们会另起炉灶。倒是咱们独木难支,大好局面顷刻便倒了。”
长孙无忌笑了起来,神色从容的道:“登善你却有所不知,那些人看似凶狠,可他们却少了个领头的。若是没有老夫,你看看朝中谁还能为他们说话?谁还能带着那些人做事?谁有这等威望?”
“再无第二人,没有辅机你,这便是一团散沙。”褚遂良心中一震,“不对,辅机你清洗的那些臣子中,有人颇具威望,你……”
褚遂良的眼中多了震撼之色,“你竟然早就在谋划此事了?从早些就在削弱他们中间有威望之人。”
“若非如此,那些人野心勃勃,早就把老夫挤了下去。”
长孙无忌看着瀑布,突然叹息一声,很是怅然的道:“当初先帝临去前揽着老夫的脖颈,说……辅机,你是舅舅呀!是啊!老夫是舅舅,总是要护着他的。”
褚遂良皱眉,“辅机,优柔寡断必会害了自己啊!”
“皇帝有分寸。”长孙无忌淡淡的道:“去年年底时,他令诸军戒备,那时若是他悍然动手,咱们谁能逃脱?可他却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