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丽梅愣了下,“舒兰姐姐?”
姜舒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怎么?傻了??”
“咱们可说好了,这钱不是给你的,是让你用来救助妇女儿童的启动资金,这件事丽梅你可不能拒绝我。”
黎丽梅看着被推过来厚厚的一沓子大团结。
她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只觉得心里涩涩的,又感觉甜甜的。
她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知道对于成年人来说,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她的亲生父亲,母亲尚且不肯为她花钱,而舒兰姐姐,一个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
却愿意资助她,成就她想做的事情。
黎丽梅自认,就是父母亲在的时候,都不会支持她。
见黎丽梅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姜舒兰忍不住捏了捏她鼻子,“傻妞子。”
“好了,不哭,这有什么好哭的。”
“你救人本就是好事,值得赞扬,你喊我一声姐姐,我自然要帮你。”
这话,让黎丽梅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你不觉得我做的是无用功吗?”
打小儿的时候,她就爱帮人,尤其是爱帮被家里人虐待的女孩子。
她会省吃俭用,把自己的口粮给对方。
她娘说她傻,她爹也会说她傻,到了后面长大了,她不想结婚,一心想扑在这个事情上,她想帮帮族内的可怜女人。
她的家人还是不同意,他们觉得她有病。
女人都要经历苦难,她为什么要帮?
她要做的事情是结婚生子,而不是做这些无用功。
但是,直到姜舒兰递过来的这两百块钱,说让她成立救助妇女儿童的启动资金,这才让黎丽梅有了一种真实的感觉。
原来,她没病,她做的也不是无用功,她更不是一个傻子。
原来,也有人在支持着她。
姜舒兰听到黎丽梅这问题后,她愣了一下,静静地端详她片刻,十八岁的黎丽梅,脸上还带着青涩和稚气,还有对未来的迷茫和不确定。
但是,弹幕中说的黎丽梅,却已经是足够成熟,足够强大的黎丽梅了。
她无惧外界流言,她只唯心,朝着她觉得值得的事情,一路坚持下去。
而现在的黎丽梅太小了。
她也没经历过弹幕中所说的挫折和苦难,她还会有着迷茫和不确定。
而姜舒兰要做的便是,给她一个继续下去的信心。
想到这里,姜舒兰笑了,她语气坚定,“丽梅,你做的从来不是无用功。”
“你做了许多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你做了许多人连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丽梅,你很厉害。”
这四个字,几乎囊括了黎丽梅的一生,她很厉害。
以个人能力,帮助了无数个受苦受难的女性,就这一点,她便比很多人强。
听完姜舒兰这些话,黎丽梅的黯淡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姐姐,真的吗?”
她语气还带着几分不确定。
她自己也不确定,自己这条路,是不是对的,但是姜舒兰的话,却给了黎丽梅坚持下去的信心。
舒兰姐姐,说她很厉害,说她没错!
“自然是真的。”
姜舒兰摸了摸口袋,递给她一方帕子,“我们黎丽梅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姑娘。”
没有之一。
她的成就,也无人能比。
这就是黎丽梅,一个让所有女人,男人都尊敬的女性。
黎丽梅弯了弯唇,她喃喃道,“舒兰姐姐——”
舒兰姐姐,是她的贵人,也是她的亲人。
姜舒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黎丽梅的头发像极了她本人性格,乌黑亮丽,发量极厚。
“好了,钱的事情解决了,先想想怎么把春妮姐送去卫生室检查。”
这才是正经的事情。
黎丽梅一听,抹了抹眼,然后看向一旁坐着的春妮,应该说她有些坐不住了,大半的身体靠在躺椅上。
在姜舒兰和黎丽梅说话的时候,她有些昏昏欲睡。
更准确地说是想要昏迷,但是却强撑着一口气。
一看到这样的春妮,黎丽梅被唬了一跳,“春妮姐——”
“春妮姐——”
一连着喊了三声。
春妮才虚弱地嗳了一声,她的身体本来就在崩溃的边缘,先前闹的那一场离婚,几乎是耗干净了她所有的精气神。
这会,冷不丁平静了下来。
之前所有堆积的沉疴旧疾,一下子喷涌而出。
黎丽梅抬手摸了摸春妮的额头,烫,滚烫——
“春妮姐发烧了,我要送她去卫生室。”
黎丽梅下意识地看向姜舒兰,他们黎族内的只有赤脚大夫,真正的好大夫,则是部队的卫生室。
那边的大夫,据说都是读过医科大学的。
姜舒兰点头,“送到部队卫生室。”
黎丽梅感激地看了一眼,随即蹲下身子,就将春妮给背了起来。
别看她生得纤瘦,但是力气却比常人大上不少。
而春妮也是瘦的一把子骨头,黎丽梅背着她,几乎没有用太大力气。
当感受到身后人没丁点重量时。
黎丽梅抿了下唇,低低地骂了一句,“混蛋。”
整个苗家,不管是苗父和还是苗大伟,都是那种比较圆润的人,而——春妮,却瘦到没有八十斤。
可想而知,春妮在苗家干活有多重,伙食有多差。
姜舒兰愣了下,顺着黎丽梅的目光,看到春妮露在外面皮包骨一样的手腕时,她顿时也说不出话来了。
春妮的夫家,确实挺浑蛋的。
黎丽梅骂得对。
黎丽梅背人,姜舒兰开门,等一开门,舔着指头吮着鸡蛋糕甜味的招娣,顿时回头看了过来。
看到亲娘被黎丽梅背着的时候,顿时被吓了一跳,“表姑,我、我娘她——”
“你娘睡着了,我们现在送她去卫生室检查身体。”
“你要一起吗?”
招娣点了点头,小跑着跟了上去,她一跑,风吹乱了她的黄黄的头发,她也是一样的营养不良,贴着身子的衣服,能看到衣服下面的肋骨,一根根的极为清晰。
姜舒兰看得有些心酸。
其实,海岛这边物资丰饶,很少有瘦成这样的孩子。
在穷的家庭,哪怕是家里吃不起粮食,但是那漫山遍野的果子,和海边的海货,都从来饿不死人。
那些果子都是糖分,吃多了人不会瘦成这样的。
更别说,还有海货可以补充营养。
除非——
招娣在家的地位,连带着果子都混不上,更别提果子了。
姜舒兰确实没猜错,招娣在家确实吃不上果子,她是个老实孩子,再加上又是家里的老大,在外面采摘了果子回去后。
从来都是紧跟着弟弟妹妹们。
还有家里的长辈。
招娣和春妮,是苗家两个地位最为低下的人。
干得最多,吃得最少。
招娣觉得漂亮阿姨看着她的目光,很温和,还带着几分心疼,她说不上来的感觉,她自有在母亲眼里才看过。
招娣垂眼,鼓足了勇气,“表姑,姨姨。”
“你们先送我娘去卫生室,我想先回家一趟。”
娘生病去卫生室看病要钱,不能让表姑和姨姨在吃亏了。
“你回家做什么?”
黎丽梅背着春妮,有些出汗,但是还是往族外的乡间小路走,她下面有不少下属,随便一个都能背起春妮。
但是,那些都是年轻男人。
到底是不方便的。
招娣犹豫了下,没说实话,“我想给我娘拿一天换洗的衣服。”
她有些心虚,低着头,抠着手。
黎丽梅和姜舒兰都看出了问题,她们皱眉,“招娣?”
一喊,招娣被吓得一激灵,“我没想干坏事,真的。”
眼看着孩子都吓坏了。
黎丽梅想了想,“好了,你回去就是的,我和你姨姨去的是部队的卫生室,你晚点自己记得找过来。”
招娣点点头。
不舍地看了一眼趴在黎丽梅背上,不省人事的春妮,飞快地跑没影了。
“这孩子有事情瞒着。”
姜舒兰一针见血。
黎丽梅点头,“咱们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招娣这孩子的教育问题,还是要交给春妮姐自己来。”
“好了,舒兰姐姐,咱们快些去卫生室吧。”
姜舒兰觉得黎丽梅说得还挺有道理。
她不知道的是,她从小被父母娇养着长大,从来不需要在争宠,耍心眼。
但是,黎丽梅他们不一样,海岛这边家家户户的孩子都多,黎丽梅也是在一众姐妹之下长大的,而招娣也是。
她们这种出生的孩子,天生就会心眼。
只是看平常用不用而已。
所以,黎丽梅一点都不担心招娣。
她回去,自然有回去的道理。
见黎丽梅不担心,姜舒兰也放下心来了。
很快,他们就到了部队的卫生室。
还是老样子,罗玉秋在值班,一看到姜舒兰他们过来,罗玉秋顿时站了起来,忍不住打趣了一句,“每次一看到舒兰来,我就知道,我有活干了。”
他们卫生室这边,一天到晚还挺轻松。
很少有病人过来。
普通家庭的磕磕碰碰,那都是自己忍着算了。
毕竟,来卫生室看病可是要花钱的,而且还不低。
家家户户都节省,除了——姜舒兰。
罗玉秋真没见过,比姜舒兰更爱惜身体的人,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再或者是周中锋。
无论身上大病小病,一律要来卫生室看一下才放心。
当然,看诊费和医药费,她也从来不会少的。
听到罗玉秋的打趣,姜舒兰有几分不好意思,她笑了笑,“罗大夫,我这可是亲近你,恨不得日日来看望你。”
“别——”
罗玉秋还准备玩笑的,但是,在看到黎丽梅背后的人时,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没了,“放病床上,快。”
黎丽梅愣了下,很快就反应过来,顿时照做。
被放在病床上的春妮,哼了一声,很轻,但是同时眉头也跟着皱起来了。
显然,哪怕是昏迷中的春妮,也极为痛苦。
罗玉秋迅速翻开春妮的衣服,在看到身上,那密密麻麻的烟头烫疤时。
她顿时倒吸了一口气,这怕是少说有上百个吧?
这对方得多狠的心肠,才能烫得下去?
“谁干的?”
罗玉秋的放下衣服,脸上已经带着几分冷意,甚至,连语气都有着藏不住的怒气。
“她丈夫,不对,是前夫。”
“真是个畜生,畜生都比这种男人有情有义。”罗玉秋怒骂一句,接着迅速反应过来,“前夫?”
“嗯,已经离婚了。”
“离的好。”
罗玉秋,“这种男人不离婚,迟早死在对方手里。”
海岛上这种被挨打的女人,她见多了,但是肯离婚,并且已经离婚成功的,也只有春妮一个了。
想到这里,罗玉秋看着春妮的目光温和中带着几分敬佩。
“她很勇敢。”
这话一说,黎丽梅和姜舒兰都忍不住点头。
黎丽梅帮过不少挨打的女性,但是只有春妮,愿意离婚,也肯离婚。
“所以,拜托罗大夫了,春妮姐之前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
罗玉秋点头,手上戴上了一双手套,朝着两人道,“你们出去等着,我给她做个全身检查。”
姜舒兰和黎丽梅点头,两人坐到了外面走廊道上的长条椅上。
“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黎丽梅低声道。
姜舒兰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安慰她,“罗大夫的医术很好的。”
“你放心。”
像是在安慰黎丽梅,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两人一起在外面着急地等待着。
约莫着过了半个小时左右。
门打开了。
罗玉秋朝着外面说了一句,“你们进来吧。”
姜舒兰她们一进去,就看到罗玉秋花容月貌的脸上,带着几分薄怒,“我检查了,她浑身上下有一百多个烟头疤,还有刀口,乌青,简直就没一处是好的。”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身体。
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
这话一说,姜舒兰和黎丽梅也忍不住有些发愣。
苗大伟这个人,到底是多狠心,才能对给他生了五个孩子的妻子,这般下死手。
这种人渣,光离婚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姜舒兰忍不住问道。
这才是最紧要的问题,等春妮好了,渣男怎么都能报复。
现在最关键的是春妮的身体。
“先办理住院手续,我给她伤口上药,在挂几天营养针。”
说到这里,罗玉秋语气顿了顿,“你们想清楚,她现在是浑身都是伤口,再加上严重的营养不良,这看病起来费用不低。”
没有几十块是下不来的。
而姜舒兰和黎丽梅,显然不是这位病人的亲人。
姜舒兰和黎丽梅对视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看!”
“看好在出院。”
罗玉秋有些意外,但是想到姜舒兰这软绵良善的性子,又不意外了。
“那成,一个人去楼下缴费,另外一个人在这里守着病人。”
“我去缴费,我对着这边熟悉一些。”
姜舒兰二话不说,就去了楼下收费处。
黎丽梅无措了下,她暗暗地记住舒兰姐姐的好。
她确实对卫生室这边的缴费流程不清楚。
只是,目光在触及到春妮身上的大大小小的伤口时,她眼里闪过一丝狠辣。
苗大伟——
她是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对方的。
姜舒兰缴费结束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孩子,这孩子不是旁人,正是之前说要回家的招娣。
她跑得气喘吁吁,脸色发白。
“姜姨姨?我娘怎么样了?”
好不容易停下脚步,她太急了,一路从苗家跑到部队卫生室,她连一口气都不敢歇。
“你娘没事。”姜舒兰扶着她,给她擦汗,“怎么了这是?”
“我——”
招娣看向一旁的收费室,她来过一次,是娘生弟弟的时候,那时候全家都把娘肚子里面的弟弟当做宝贝。
当时,她就看到爹在这个玻璃窗口缴费。
这是收钱的覅昂。
招娣松开了捂得紧紧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了厚厚的一把票子,“姜姨姨,这是给我娘治病的钱。”
姜舒兰粗略看了一眼,估计最少有二三十块。
招娣一个小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你?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这话一问,招娣低头看着脚尖,就是不肯是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