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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是不会有人来接她了。

他惯常为旁人带来厄运,连那个教他习字,开始掉牙齿的小姑娘也不例外。他从旁人手中得到两三分善意,刚开始有几分喜悦,命运就好像看到了无法无天的奴才般,一巴掌再将他拍入泥里。

言玉甚至想起,几年前他离开长安城时,大兴宫的深夜也下了这样一场暴雨,笛声未曾如约而至,到来的则是几个年长的黄门,将他架出小小宫室。言玉想找到王禄去了哪里,四处张望,能见到的也仅有一排排延伸进黑暗的灯笼。雨水仿佛要将整齐的石板地砸出豆大的凹痕,他被换上了竹青色的小黄门衣衫,两人左右钳着他手臂,将他带入一间房内。

半死不活的老太监问了他几句话,在簿上记些什么,看他眼珠子跟流光似的好奇的四处转,没见过那红穗子的灯笼和堆满书的架子。老太监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骂道:“怪不得割了又要给扔出宫去,就敢四处瞟的眼神,还以为自个儿是主子么?到了哪位宫中,早晚也是个掉脑袋的命!”

言玉分不清自己应该如何回应,疼痛使他急忙低下头去,盯着脚尖,直到左右两个黄门再将他提出去,扔进出宫的马车中。

马车倒了三趟,雨水砸在棚顶上的声音如同打在天灵盖上,他最后一次坐上的马车,总算有了能让他看到外面的车窗,却也多了一个人。

那人点起灯烛,招手叫他过去。

言玉在马车中看见一个陌生中年男人的脸庞。

那人捏住他下巴,目光仔细从他脸上扫过,轻声感慨:“幸而少生出几分殷家的刻薄样子,眉眼勉强有几分像崔惠。惠儿忧郁清瘦的样子,也算是随了些。”

这是言玉头一回听闻他母亲的姓名,他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的人。

他几年后才知道,眼前的人是大邺明宰,是天下士子典范,是……所谓的傲骨清流的崔家崔翕。

而如今,他如当年刚出宫时一样茫然无力,被人拎在手里,再去觐见一位手握权势之人,再像件器物一样,被人捏在指尖端详几眼,不轻不重评价几句随意扔到一边。

只是这次,他趴在地上,那颤颤巍巍的拐杖如同敲打铜器般,在他脑门磕上几下,如树皮摩擦般的声音给他这件摆设,定了别的命。

“柳先生,你倒是不算鼠目寸光。这小子生来也没别的大用处,却可以给四处添堵,带他走吧,有点脑子就养着做事,无能便当养个杂种狗了。袁太后和殷邛那小子有几年旧仇、崔家与殷家、贺拔家有一堆嫌隙,有的是用他的时候。”

那拐杖的尖儿在言玉额心拧了拧,似乎想给他烙个印儿。

言玉死死盯着握在拐杖上枯萎的老手,心中却想的是,若是有了权势,原来连权势手边的一根拐都能来仗势欺人。

柳先生道:“那崔翕若是来问,如何说?”

枯皮老手的主子笑了:“崔翕既然主动趟这水,如何能出得去,叫他以后管好他那天真儿子便是。这人他不要,也要塞还给去,毕竟从宫里讨人的可不是我们这些藏在影子里的。”

柳先生点了点头,言玉猛然感觉到后颈一痛,陷入了他都不想醒来的昏迷。

缓缓的,雨水的湿冷从身上褪去,他从黑暗中苏醒,这一场梦太久,细节都历历在目。他眼前是皮帐的斜顶,阳光透过皮革微微透进来,言玉双手搭在身前,思考半晌,才想起了今日需做的大小事情。

耳边传来了柳先生有恭敬的不知真假的声音:“五少主,醒了?”

言玉起身,披上外衣,手指轻轻穿过衣带,接过了柳先生递来的温热软巾,擦了擦脸走出门去。外头是突厥牙帐上一如往日的蓝天,言玉嗅着空气中马奶的味道,就看到有人急急忙忙朝他走来了。

言玉皱眉:“何事如此慌张?”

“伺犴派兵马回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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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习武的堂中。

崔季明抓着桌沿,疼的倒吸冷气:“哎哟卧槽碘酒都不带疼成这样,你丫公报私仇吧,说着帮我恢复昔日的美貌,果然还是嫉妒我的盛世容颜。”

殷胥额头上都快冒冷汗了,他袖口挽到手肘,手里拿着柳娘给的药,小心翼翼的给她的脸涂药。崔季明其实明明有家里的大夫给治,也是他非要找柳娘要了药,给自己创造个能见她的机会,非要自告奋勇的来给她涂。

她一抬眼,死盯着勉力能看清他的手肘,骨骼笔直优美的线条从他白皙的皮肤中显露,他连手肘都显出年少又傲骨的模样,崔季明看的有点想咬。

少年人总是哪里都显得很舒展很好看,崔季明反正演全瞎也演了好一段时间,索性盯着他延伸进衣袖的手臂一直看。

殷胥因为身兼重任而紧张,手一哆嗦,崔季明疼的右脸一抽搐,抓住殷胥的腰带道:“快点快点,你还不如给我一刀,不知道还以为你往我伤口里滴花露水呢!妈哒你要是故意的,我哪天非在你亵裤里倒辣椒水!”

殷胥让她这没把门的嘴气得不行,踢了她小腿一脚:“胡言乱语!”

崔季明看他总算是涂好了,挤眉弄眼的想要去找碗水照一照自己,不照不要紧,一看她才发现殷胥那药水居然是带颜色的!揉一揉还搓不掉,简直像是被熊孩子画了一脸大王八。

她回头过去,咬牙切齿仿佛能把殷胥这个罪魁祸首嚼吧嚼吧咽了。

殷胥默默将药瓶收到背后,为了防止这个小疯子随时动手,难得撒了个颇有诚意的谎言:“……你这样挺好看的,不会影响你的、嗯……美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