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也是男的么?”刚刚站着撒尿的那个叉腰说道:“我看你除了个子高一点,长得结实一点,跟我们也没有太大区别。就你这长相,要是再白一点,在勃律也能卖个好价钱。”
“呵呵谢谢你的夸奖。”被说成貌美娈童,崔季明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了。
崔季明大抵知道不论是西域还是中原,私底下男风也算盛行,像这样买卖貌美少年的生意应当是不少的,还是忍不住脑补了一下这两个少年被人抱在腿上的样子,恶寒了一下。
坐在地上的双胞胎之一挑了挑眉毛,看向崔季明:“你不会也是哪位将军官爷偷偷藏在军中的吧。哪有你这个年纪出来当兵的,整个队伍里就你年纪最小,又带着不知道谁送的金耳环。”
崔季明简直呵呵了,摆手道:“你想多了,咱俩不是同行。等一会儿那个阿厄斯就放出来了,你们先等着吧。”
双胞胎道:“我叫考兰,他叫考风。我们是楼兰出身,你呢?”
她嘴里咽下一句:我叫考拉。
说话的考兰是坐在地上的那个,他将肩膀边的轻纱向上扶了扶,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隐隐的勾人,崔季明看的直抽嘴角。
显然这对儿双胞胎不相信她的说辞,非要把她划分成同行,还介绍起自己来了。
仔细看来,考兰和考风虽然是双胞胎,但外貌上还是有些差别的。
考兰更矮一点,五官也更柔和一点,举手投足就是一个字——娘。估计是被调|教的比较久,做事情已经不像个男孩子了。
而刚刚随地大小便的考风看起来脾气更差,眉毛也更浓一点,但这些区分实在是很细微,崔季明一向很擅长观察人才看得出。
她本来想转身就走,忽然心里一动,说道:“我叫季铭,姓季,金铭的铭。我是凉州人。”
双胞胎因为她的自我介绍,更显得热情,考兰更过来亲密的去挽她胳膊。
崔季明自我安慰:刚刚把着鸟撒尿的不是他,是另一个。
“你怎么是汉人名字啊,你有汉人血统么?怎么看不大出来——”
“我外婆是波斯人,阿娘是鲜卑人,只有阿耶是汉人。”崔季明有心要试探他们,接着问道:“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那个阿厄斯是做什么生意的啊?”
一般这样多国胡汉混血的,大多数都是商人或社会底层奴仆,长安鲜卑贵族跟汉人世家通婚的都是极少数,这双胞胎显然也认为她是底层出身,只说道:“楼兰现在都快不行啦,突厥人天天来打,大半的人都逃了,我们是被人牙子经手,卖到阿厄斯手里的。不过他一直不肯脱手,我们跟了他有半年了。他是做茶叶生意的。”
“北庭哪里有茶叶!莫不是他从长安进货的?”崔季明也做出遇见同龄人的热情样子:“那你们也跟着去长安了?”
那双胞胎对视了一眼,点头道:“我们是去过长安一次,毕竟跟了他半年多了。”
崔季明扯淡本领高强,跟谁都能聊几句,将这两个双胞胎忽悠的团团转。
她却没想到,那两个少年对她却特别好奇,不断地问她问题。
崔季明有心试探,不好解释自己身份,便说:“只是那老将军在凉州看我可怜,将我收留,平时我就给他跑跑腿,不用做什么粗活,就当有个吃饭的活计。”
双胞胎眼睛一亮,挤了挤崔季明:“我们明白,怪不得那时候那老将军看了你一眼,立刻要把我们赶走,瞧你这金耳环分量真足,看来是很看重你啊——”
……她真是日了狗了,这两个小妖精就认定她是同行了是吧。
考风一脸好奇:“他都这么大年纪,在那方面还行啊?不愧是说当兵的都猛的很,他都五十多了吧。”
崔季明内心几乎吐血,这会儿在这两个小妖精眼里头,她就已经是被变态老大爷强虏回军营的民间貌美小白菜了……这要是让贺拔庆元知道,他都能气的打断这俩双胞胎的腿。
崔季明真心是表情纠结的不能再纠结,她刚刚名字都编了,如今又不好解释那是她外公,真编不下去了只得背过脸去了。
考兰一脸同情:“他对你这么差么?!我以前也听说有那种不能人道的老头子,就喜欢打人,乱啃乱揉的!你要不逃走吧!”
求求你闭嘴吧……
“若是真的受不了,我们俩人,其实也想离开阿厄斯,你可以把我们推给那老爷子,我们先给你挡着,等到了到下个城镇,我们到时候一起逃。”考兰贴过来轻声说道。
崔季明心里头一顿,这对儿双胞胎一直都在想着要接近贺拔庆元,他们又生的娇弱,旁人还以为是女孩儿,反倒不大会对他们产生戒心。
崔季明装作感激的样子,伸手去握住考兰的手,指尖不做痕迹的滑过他的虎口,心中却是一震。
这个考兰,虎口内侧有着厚厚的茧!平日里她们手背朝上,皮肤又白皙根本看不出来,此时一摸才能摸到。纵然是农家出身的,也顶多是掌心有茧,虎口有茧,必定是经常手握刀枪。
“季明!”言玉见她半天不回来,远处喊着她。崔季明连忙回头,言玉并没有走近,远远朝她招手,崔季明连忙对着双胞胎笑道:“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了——”
“明天再来找我们玩啊。”考风一副回老家探亲遇到小伙伴的表情。
“要是你真的忍不了那老爷子,我们可以帮你。”考兰低声道。
……真不用。
“恩恩。”崔季明胡乱应答着,便往回跑去。
言玉看她过来,一把抓住她胳膊:“你跟那些人凑在一起做什么?纵然是这队里没有同龄人,那两个孩子也不是什么好出身!”
崔季明泽连忙将言玉拽进了帐篷里,帐篷里唯有一盏油灯挂在横梁架子上头,青绿色帐子里昏暗不堪。
“那两个双胞胎,我感觉不简单。说话不靠谱也就算了,他们虎口处有厚茧,绝对是习武之人。”崔季明警惕的说道:“绝不可轻信,纵然那井水没有问题,我们也要盯紧阿厄斯和商队中其他人!”
言玉也是面色微变:“你刚刚是为了试探那双胞胎?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去向国公爷禀报,你不用担心,你也离他们远一点!”
他看崔季明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皱眉补充道:“这商路上被买卖的,都不知道转过多少次手,你可别跟他们接触太多,听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崔季明笑了,她在言玉眼里,简直都快成为内心纯洁容易被沾染的小白莲了,只得道:“哎好了好了,他们纵然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我也会信么?你不用担心我,快去找阿公说一下这件事,那个阿厄斯,一会儿放了之后叫人观察他一下。我累的脚都磨烂了,先睡了。”
“既然有了井水,我一会儿向他们讨一点热水过来,你擦一下脚也好。”言玉笑着拍了拍衣摆上的沙子:“别乱走,在这儿等我。”
崔季明无奈的倒在帐篷内铺的地毯上,拖着长音道:“知——道——啦!”
看着言玉的背影走出帐篷,她拿着行囊做枕头,趴在上边直打哈欠。说实在的,崔季明现在真想回家,以前在军营里头还能偶尔弄一桶水擦洗一下,在这一路上哪里有这个待遇,她头发都油的一缕一缕的了,每天白日戈壁上温度极高汗流浃背,她现在都不敢闻自己身上的味儿了。
另一边,言玉走向了另一边最大的营帐,青色帐篷里透出几分灯光来,虽然说是最大的营帐,但也是十分简易,与行军长期扎营的巨大帐篷当然没法比。
言玉掀开帐帘走进去,王晋辅、库思老与贺拔庆元,还有几个副将正探讨着之后行进的线路,言玉退到后头,等到众人讨论完离开,营帐里只剩下他与贺拔庆元时,才走上前去。
贺拔庆元也很疲惫,他毕竟不年轻了,这样的行进虽然没有行军时紧张,但环境复杂人员复杂,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他皱着眉头坐在地毯上,揉了揉太阳穴,才看向言玉:“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正是要来跟国公爷说此事,就打算这几日离开,等到去了石城镇补给后,还请国公爷说派我去做事,将我支走。我便……不再回来了。”言玉跪坐在地毯上说道。
贺拔庆元看了他一眼,叹气道:“你倒是一走了之,我怕季明那丫头……她比你想的要倔。”
言玉轻轻动了动嘴角:“国公爷也把她想的太脆弱了。”
贺拔庆元却沉默了,帐内氛围凝固,他半晌才说道:“本来你进崔家,我是最不同意的,我不想让你给我的女儿招来祸患。我想你是应该记得的,当时我想背着崔家杀了你的。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很懂进退,又聪慧隐忍……若不是当时那样的局面,你或许在朝堂上的位置,还要站在我前面。”
贺拔庆元没有说下去。
言玉多年小心恪守着界限,如同走在独木桥上一般小心翼翼,这种他从小就刻在骨子里的谨慎,让贺拔庆元这个膝下没有孩子的老头子感觉到一点心疼。
崔式面上和善热情,实际上戒备又护短,能让他全心全意对待的人,也就他自己一家人,掰着指头数不出来几个,这其中一定不包含言玉。
而贺拔庆元却渐渐潜移默化,将言玉当成了他半个孩子。
言玉低头深深叩首,心里头却是一阵凉意。
崔式没有跟贺拔庆元说啊,否则贺拔庆元绝不应该是这个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