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进单位不多不少半年了,这半年中,比起那些在大机关的同学来,他的经历真的算得上丰富。[[ 也正是这种丰富,让他再不敢像四年多前跟老娘调侃时那样夸海口,觉得自己能当个不错的大官,尤其是人事变动以后的乡政府,更让他觉得如履薄冰,那里面的道道实在是太多了。陈东江现在的意思他当然听得懂,但除了用脑子臆想一下光辉灿烂的前途,他实在不太相信自己真能在表面平静无波、底下暗潮汹涌的乡政府里能有所作为。
“阿哥,这话也亏了是你说,我还能用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壮志,要换了是其他人,”王鹏苦笑一下,“我就得想想人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东江一愣,“怎么,碰到什么事让你有了这种感觉?”
王鹏听问,立刻清醒过来,暗怪自己不长记性,陈东江再怎么与自己亲近,终究是领导,在他面前说这种话,不是找死吗?
“没有没有,我也是喝多了有点感慨。”王鹏有点拙劣地解释。
陈东江当然不相信他的解释,但也没有细问,只是话里有话地说:“乡镇比起县里、市里还算是自由的,也没有太多的规矩与条条框框,接触的又都是下面的老百姓为主,只要把工作做好,其他的其实都不是问题。如果害怕得罪人,你王鹏也不是王鹏了,而且,现在这时代,你要是胆小怕事窝在那里,机会也不会来光顾你!”
王鹏放慢了喝酒的度,他怕自己再一个不小心将不该说的说出来。陈东江对他的认定,和潘广年一样,就是敢想敢做。可是,王鹏通过这些年的经历和半年的工作经验,已经清楚的知道,不是什么事情敢想敢做就都能做成的,那得天时地利人和样样占全了才行。就像石泉的事,本来是没有多大希望的,他只不过是凭着一腔热血在那里坚持,是那两篇内参和省里的新动向让这件事出现了转机,而他又恰好在这个时候找到金军,从而认识了潘广年,又阴差阳错的将自己的设想告诉了潘广年,进而促成了梧桐毛衫市场的开建设。
人不可能永远都幸运,王鹏年纪虽轻,这个道理是懂的。这段时间,乡里那些新调来的人,无论资历、经验都比他丰富,谁都对他一个小办事员手里的实权感到忌妒,无疑让他已经体会到了放在炭炉上烧烤的感觉。如果这个时候,他还能像过去似的幻想自己未来的辉煌前程,那他就是不知死活,最后会以什么都干不成收场。从年前他就在细想这个问题,这会既然和陈东江触及了这个话题,他倒是想借这个机会,让陈东江同意自己从工业公司组建、市场开这件事上退出来,让其他人去前台展示,毕竟现在这个时候对自己来说,绝不是一个好的展现才华的时机。
“陈书记,”王鹏觉得说这事时,称谓还是正式一点的好,“说到这个,我倒真有些想法想请你成全。”
陈东江看王鹏突然变得郑重的态度,心里一下有点疑惑,“这么严肃?”
王鹏点下头,“你是知道我来曲柳的初衷的,说到底是痛恨长风制药带给石泉的污染!现在,又突然出了三泽的事,虽然事有区别,但实质是一样的。你刚刚也说了,我这人敢说敢做,天生就恨这些不拿人命当回事的企业!我觉得,派我做这事,足见得陈书记了解我!我也想过了,两条腿走三泽的事,确实是个路子,但总得有人去做,对吧?我现在身上背着这么多的工作,根本不能全心扑在这件事上,所以……”
“所以你想放掉工业这块工作?”陈东江不可置信地打断王鹏问。
“嘿嘿,我就说你了解我嘛!”
王鹏才这么一说,陈东江立刻一拍桌子吼道:“放屁!”吓得正看电视的陈三好和陈最都转过头来看他们,秦玉芬也立即从厨房跑了出来。
“都该干吗干吗,看什么看!”陈东江也不管今天才大年初二,就口气不善地对家人吼,吓得他们都缩了头,不敢再看他们。
王鹏没想到陈东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试探着叫了一声:“陈书记?”
陈东江怒视着王鹏道:“刚说你敢想敢做,你倒好,马上给我撂挑子!你倒说说看,你针对三个题目提出来那么多的设想,让谁去实施?还是你打算让我亲自一样样地去实现?”
王鹏看陈东江急的样子,反倒笑起来,“陈书记,没这么严重。我知道你看重我,但这些想法只不过是我的一个初浅认识,比起你提出这些题目时想到的问题,恐怕深度还是不够的。你不是一直强调群策群力吗?相信这些事在你的主持下经过讨论,一定能更加完善,同事们也肯定都愿意在你的带领下去推动这项工作!而且,”他停了一下,给陈东江点了支烟,“环保这一块工作虽然现在很受市里重视,到底有很多过去积下来的问题,我们工建办又没这方面的人,如果我再不多付出一点努力,难道真让三泽镇看我们的笑话?”
陈东江抽着烟,看着王鹏,若有所思。王鹏也不急于知道他的答案,开始慢悠悠地吃菜喝酒,他相信陈东江会答应自己。
“你是不是对三泽的事有了打算?”陈东江终于问。
王鹏放下筷子摇下头,“正因为还没想好,所以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处理这件事,多半会因此耽误其他工作,反倒会拖乡里全局布置的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