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疫症爆发以来,她还未觉得如此疲劳,如此无力过……
“臭丫头!”萧奕紧张又担忧地看着南宫玥。他的臭丫头一向坚强,坚强到他有时候觉得她可以稍稍再软弱一点,依靠他一点……可是现在他的臭丫头竟然哭了?
“阿奕,”南宫玥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艰难地说道,“希姐姐她恐怕撑不过两天了……”蒋逸希好不容易躲过了和亲的命运,却逃不过疫症这一劫吗?前世,至少在自己死之前,蒋逸希还好好地活着,可是今世却……
萧奕轻柔地拍着南宫玥的背,什么都没有说。这个时候,任何的安慰都是空乏无力的。
“三姑娘,”百合突然快步走了过来,附耳在南宫玥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公子来了。”
公子?!
百合口中的公子自然是唯有官语白!
南宫玥和萧奕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百合看了过去,心里都浮现同一个念头:
官语白怎么会亲自过来了?!
“公子正在清夏斋的书房。”
百合刚说完,南宫玥赶紧擦干眼泪,和萧奕匆匆地赶回了清夏斋,就见小四正站在书房前,冷漠依旧。推开书房的门,一眼就看到一身素服的官语白正背对着门,站在书案前,手上拿着一本医书翻看着。在书房的一侧还坐着一个陌生的黑衣男子,他无趣的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打着哈欠,但萧奕却能够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危险锋芒,显然这个人的功夫不弱。
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官语白放下了书,转身望了过来。他微微一笑,单薄的身形让他显得如同嫡仙一样,仿佛随时就会羽化而去。
官语白笑着问候道,“阿奕,摇光郡主,你们看起来精神不错。”
“官公子。”南宫玥微微蹙眉,说道,“你怎么来了?外面的御林军……”
官语白身体虚弱,疫症对于他而言,更像是毒蛇猛兽一般,比之普通人更容易被传染上。
“御林军没有发现我。”官语白面带温和的笑容。在这寒冷的秋夜,他的笑容仿佛带来了一阵温暖的春风,就听他声音温润地说道,“关于这次的疫症,有些事我需要亲口告诉你们。”
当初有疫症之事,也是远在王都的官语白先一步发现的,而现在……莫非官语白知道该如何治疗这次的疫症?!
想到这里,南宫玥不禁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萧奕一边招呼官语白坐下,一边望着他问道:“小白,莫非你有什么好法子?”
小白?听到这个称呼南宫玥不由一愣,她倒没想到,萧奕和官语白的关系已亲昵到如此地步,不过想想也是,他们在前世,也是一对至交好友。只是这“小白”……总让南宫玥想到自家的那只蠢猫。
“此次的疫症在一百五十年前的前朝也曾经发生过,当时……”官语白并没有耽搁时间,而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最后又总结道,“……所以,我怀疑,这疫症的背后有人在暗中操纵,就如同一百五十年前一样。”
南宫玥震惊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起表面上还算普通的疫症,背后竟有隐藏着如此的深意。南宫玥只觉心底深处有一股寒意正腾腾地蹿了起来,让她的四肢一阵冰冷。
若真如官语白所说,这次的疫症是人为的阴谋,那简直太可怕了。
南宫玥的嘴唇都在颤抖,有些说不出话来。
萧奕依然冷静,在官语白说完这一切后,脱口而出道:“莫非是长狄?”
南宫玥惊呼道:“长狄?”
“阿玥,你还记得那匹马吗?”萧奕把他们从马场里得到那匹长狄马的经过告诉了官语白。
南宫玥当然记得那匹长狄马,并且几乎可以肯定是这马带来了这场疫症,可是,她又怎么能想到,这并非是偶尔或者意外,而是一场阴谋呢!
官语白微微颌首,声音轻缓地说道:“那马既然自长狄,那应该没错。……在前朝的那一次的疫症后,长狄军长驱直入,若非之后长狄内乱,这江山恐怕就易主了。可就算如此,前朝其后也足足休养了近五十年才恢复元气。”
南宫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并说道,“既然这场疫症是来自长狄,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去长狄寻法子?”说着,她神色有些黯然,“只是,长狄距这里太远了,哪怕快马加鞭的来回,恐怕原二哥和希姐姐他们也拖不到那一天。”
“或许不用那么麻烦。”官语白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叨着,话锋一转,问道,“……那匹长狄马与我大裕马有何区别?比如在饲养上……它的草料、它的饮水,有什么特别之处?也许我们可以从它的身上找到突破口。”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南宫玥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才能救人,在看到那匹马的时候,他们自然而然想到的是,它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可以让它保持健康,而完全没有注意到,它与别的马之间有什么区别。
“我们再去一趟雷掣马场。”萧奕眼睛一亮,当机立断道,“趁现在马场里还有人活着的时候。”
南宫玥也忙站起身来说道:“我随你一起去。”刚走到门口,她又忙收住脚步,叮嘱道,“官公子,这猎宫中疫症横行,你还是不要随意走动了,一会儿记得让小四用艾草叶熬些水服下。”
官语白含笑点头应了。
萧奕和南宫玥匆匆出了书房,带上吴太医,又点了二十个御林军陪同,当夜就赶往了雷掣马场。
官语白是偷偷潜入猎宫的,他的到来,萧奕和南宫玥没有告诉任何人,因而对其他人的说辞仅仅只是南宫玥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须要立刻赶去雷掣马场。
一行人趁夜而行,赶到了雷掣马场,本想让守在外面的御林军把姚管事叫出来,但却被告知姚管事也已经病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南宫玥也是不由叹了口气。
这疫症发展的太急了,太医的人手也不够,对马场,他们最多也只能提供了一些药材和大量的艾叶,口罩之类的必需品,可是,对于疯狂传播的疫症而言,这也只能起到短暂而有限的保护。
南宫玥冷静地问道:“目前这里有多少人还是健康的?”
洪队正一脸苦笑着说道:“回郡主,可能一个也没有了吧。用不了多久,就可以下令一把火焚了这里了。”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道,“……对了,有一位姓辛的管事,昨日还说自己没有生病,非要出去的。”
“姓辛的管事?”辛这个姓并不常见,南宫玥记得那个去长狄进马的管事也姓辛,不由有些激动起来,“我要见他。”
“他就住在那边的马厩里,只要他不往外闯,我们就没管他。”
洪队正说着命人打开了围栏,南宫玥一行人做好了所有的防护后,又一次踏入了雷掣马场这个堪比地狱的地方。
此时的雷掣马场比他们上一次来时更加寂寥,就连迎面而来的风中仿佛都带着死亡的恶臭,显然,那些人尸马尸已然很久没有人处理过了。正像那洪队正所说,等里面的人都死绝了,便是一把火了断一切。
“别担心。”萧奕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温和而又坚定,“我会陪着你的。”
南宫玥轻轻应了一声,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们很快就到了最靠外面的那排马厩,与他们一同来的几个御林军先行过去寻了一遍,回来回禀道:“世子爷,郡主,找到人了,还活着。”
南宫玥郑重地说道:“多谢。”随后就走了过去。
御林军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意,他们一脚踹开马厩的门,冲里面喊道:“出来。”
一个穿着青布衣的中年男人畏畏缩缩地走了出来,他缩了缩肩膀,胆怯地说道:“大、大人……小的没想逃出去,大人……”他的布衣上满是泥土和干草,还有一股臭味,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混浊的双目充满了恐惧。
“别啰嗦。”陪他们一同进来的一个御林军喝了一声说道,“世子爷和郡主有话问你。”
“世子爷?”
辛管事看到了萧奕和南宫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横泪的磕头道,“世子爷,郡主娘娘,小的真的没有染上疫症,请让小的出去吧。”
“我问你。”南宫玥开口了,问道,“是你去长狄进的马吗?”
“马?”辛管事愣了一下,忙不迭地说道,“是小的。是小的!”
“这马你是从哪里买来的?”
“小的、小的……”
见他的眼神有些躲闪,萧奕冷哼一声说道:“问你话就老老实实的说,不然你以为自己逃得过疫症就能活下去吗?”说着,他使了个眼色,一个御林军猛地拔出了手中的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辛管事被吓傻了,瑟瑟发抖地说道:“世子爷饶命,小的说、小的说……”
雷掣马场是西北一带最大的马场,但这几年来,他们因为没有培育出出色的马种,以至于声望每况愈下降,于是,雷掣马场的主人皇商李家急了,命人花重金去各地寻一些出色的种马回来作为繁殖和培育之用。辛管事也领了人出发了,在途经长狄的时候,无意中在马市上见到了一匹马,极其神峻,辛管事当即就买了下来,带回了大裕。
辛管事恐慌地说道:“世子爷,小的当时是找了长狄的掮客,是他带着小的去了长狄最大的马市……”
“然后你一眼就相中了那匹马?”萧奕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当我是傻子吗?!”
辛管事连忙磕头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抵在他脖子上的剑逼近了一分,立刻留下了一条细细地血线,辛管事被吓得屎尿全流,“小的、小的……”
萧奕声音冰冷,散发着浓郁的嗜杀之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辛管事怕极了,哭喊着说道,“小、小的去长狄的时候,带去的钱在赌场里输光了……后来在赌场里认识的一个朋友,看小的可怜,就把自家的马送给小的,让小的带回来交差。”
自从马场爆发马瘟开始,辛管事就觉得可能是自己带回的马惹的祸,可是他哪里敢说,到了后来,开始有人死了,他就更加不敢说了,眼看着自己认识的人一个个生病、死去,他生怕下一刻就轮到自己。他也想过逃走,可是他一家老小都是李家的家生子,他逃出去的话就是一个逃奴,就连他的家人也会被发卖。后来他也病了,再后来马场被皇上下旨封了……
萧奕继续问道:“除了马以外,你还带回来什么?”
辛管事畏畏缩缩地说道:“只有马,因为只带回了一匹马,小的还被大管事教训了一通,扣了三个月的月钱。”
萧奕冷冷的问道:“草料之类的呢?为了避免水土不服,在长途跋涉的时候,都会带一些当地的草料,甚至马药。尤其是这等神峻之马,更是需要细心照顾,若是不小心死了,可不糟糕?!”
辛管事反应了过来,忙道:“有、有!小的带回来整整两车的草料。就堆在那边的马厩里呢。”
“拿些过来瞧瞧。”萧奕示意御林军放开剑,辛管事忙连滚带爬的回了马厩,捧出了一把草。因时间久了,草料也都已经成了干草。
萧奕拿过给了南宫玥,她细细地辨认了一下,说道:“这好像是日目草,山上到处都有的一种野生杂草。”
萧奕点点头,问道:“那匹长狄马到了这里后,一直用的是这个草?”
“一开始是,后来也慢慢混了些其他马的草料。”辛管事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到小的生病以前,几乎快要过渡完了。”
“你是何生病的?”
“十多天前。”辛管事颤抖着说道,“小的听说所有生病的人都会被关进后罩间等死,就跑到这个空的马厩里躲起来了。”
“所以……”萧奕确认着问道,“你这些日子就一直躲在那个马厩里?”
“是、是的。”
萧奕与南宫玥交换了一下眼神,声音越发慎重了起来,“吃喝呢?”
“马、马厩里有给马准备的一些山泉水,黎管事还没有病的时候,每天会扔两个馒头进来。后来黎管事也病了,就没人管小的了,小的那时候病得糊里糊涂,饿极了,就吃了干草。”
果然是干草吗?!
萧奕依然冷静地问道:“你是何时开始吃干草的?除了干草之外,你还吃过什么,用过什么?”
“五、五日前。其他什么都没吃了……”辛管事带着哭腔说道,“所有人不是病了,就是死了,没有人再给小的准备吃的了。”
南宫玥与吴太医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喜。
“郡主,老夫去为他诊个脉。”
吴太医说着,自行上前,替他诊脉,过了片刻,吴太医回头向南宫玥点点头,说道:“郡主,从脉象上来看,他除了有些营养不良以致身体虚弱外,并未感染疫症。”
南宫玥大喜,在这一刻,她看到了希望。
她紧紧地捏住了手上的干草,这看起来似乎毫不起眼的杂草,或许就是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
“吴太医,劳烦你把这些日目草带回猎宫,让其他太医也瞧瞧。我记得医书里从未有以它入药之说,无论如何还是要慎重一些。还有……”南宫玥向着随他们同来的御林军说道,“你们把这人带回猎宫,看管起来。”
南宫玥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音,那是因为激动而引起来,“阿奕,你陪我上神龙山。我们去寻些新鲜的日目草回来。”
------题外话------
感谢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