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作为英雄会主会场的大相国寺内人山人海,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来参加英雄会的就有数千人,再加上爱看热闹的汴梁市民,至少也有十万人。大相国寺虽大,一下子接纳那么多人,倒也有点捉襟见肘。
幸亏智源方丈极为果断,他在估计了一下人数之后,在开会的前一天雇请民夫拆了大相国寺前院的围墙,这样就把会场无限扩大。
作了这样的好事是一定要留名的。智源方丈请了几个相熟的文人,在各家报纸上大吹特吹智源方丈的“众生平等,一视同仁。凡有心观摩英雄会的汴梁市民,都可以前往现场观看。
有一大半的人以为英雄会就是比武功,决出谁是天下第一高手呢。
有几家糊涂的赌馆还为此开了盘口,赌这次的英雄会,到底是岳飞摘下天下第一高手的桂冠,还是杨再兴或高宠横扫群雄。
等到大会开幕,他们才发现自己搞错了。原来这次不比拳脚,比的是口才。针对大会设置的三个议题,所有人都可以上台发表自己的意见。
闹得一些下注者闹到赌馆,要求赌馆一赔二。赌馆当然不干,很多人吵了起来。巡街的陈黑户和聂万金以为有人故意闹事,就把这些人全部暂时抓了起来。
所有人都预料英雄会肯定会极其混乱,出乎意料的是,第一届英雄会倒是不怎么混乱。第一是因为英雄会在开始讨论之前,先进行了两例极为残酷的凌迟之刑。
第一例凌迟施在郭京身上。这位号称普庆真人的郭京,乃是靖康之耻的最大推手。
第二例凌迟施在玉清子身上。没有这位暗下毒手,弄瞎了宋徽宗哥哥的眼睛,轻佻的宋徽宗根本就坐不了皇帝。
在大相国寺的会场内,岳飞亲自宣布了对这两个妖道的凌迟之刑。施刑的地点当然不在大相国寺内,这是佛门净地,不宜沾染血腥。
刽子手把这两个妖道绑到离大相国寺只有二里远的空旷菜地上,一刀一刀地剐他们的肉。两个妖道声嘶力竭的叫喊,能够清晰地传到大相国寺内。
刽子手特意用很慢的刀法,剐了一整天,等到会场里传来结束的钟声,才用刀子刺进他们的胸口,让两个妖道彻底断气。
听着两个妖道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参加英雄会的一些人脸色超难看。这些人多是各地大儒,或存心抱着捣乱心思过来的各方势力。
大儒们大多提早来到汴梁,他们领着各自的门生,今天在这家酒楼聚会谈心,明天在那家酒楼饮诗做赋,看似超然于物外,实际上谈论的却都是如何给岳飞下绊子。
这些大儒也都是人精。他们来汴梁的路上,细细打听了护民军的军政,从中得出一个结论,岳飞此人,对敌人特别狠。但对自己人,完全是项羽再生,充满妇人之仁。
于是他们就准备在会场上大闹特闹,不但要让岳飞重立儒门的超然地位,还要让读书人的地位再提高一点。
在他们看来,如今的护民军辖区读书人太没有尊严了,根本没有军人受尊重。任何一个平头百姓,都敢毫不退缩地和中过进士的贵人争吵论理。
这样下去,国将不国。
这些大儒和他们的前辈一样,没有半点保密意识。他们自认为包下整个酒楼,就不会有人外传他们的谈话内容,却不知他们这些人是暗情司的重点监控对象。
岳飞黄纵李八少早就做过估算,英雄会上,真正捣乱的绝对就是这些自称大儒的读书人。武将代表和商人代表还有农民代表绝对不会捣乱,因为他们是护民军新政下的最大受益者。
在护民军的辖区里,惟一受损的就是读书人。当然了,所谓的受损也只是剥夺了赵宋官家加给读书人的特权而已。
这些大儒虽然冬烘迂腐,却也不能拿刀子对付他们。毕竟他们一没投敌二没卖国,只是思想跟不上时代的变化。
对付他们,只需要让他们学会好好说理,就事论事,不能胡乱攀扯攻击就行。
在大相国寺外施行酷刑,正是李八少想出的一个损招。李八少笑着说,“如果这些大儒真有殉道的勇气,他们就不会产生畏惧之心。如果他们产生了畏惧之心,就说明他们没有殉道的勇气。没有他们捣乱,英雄大会应该可以讨论出一个相对完美的结果。”
不管是相对务实的儒教,还是西方的狂热宗教,真正有勇气殉道的,都只占总人数的极小一部分。殉道者之所以被称为圣徒,正因为人是好生恶死的动物。
来参加汴梁英雄会的大儒虽然有七八十人,但没有一个属于殉道者行列。面对大相国寺外隐约传来的惨叫,这些在大会召开的前一晚上还摩拳擦掌的大儒们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软下来了。因为自视身份,大儒及门生们坐在一处。
听到郭京玉清子的惨叫,有几个胆小的大儒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一整天就紧闭着嘴巴。至于其他的大儒也是面面相觑,互相使眼色,或者压低声音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岳飞这个泥腿子看来是想对我们动刀子。我们不要触怒他。以后机会多得是。”
第一天的大会议题是讨论中原归谁统治和应该怎么样统治?
这就是要决定中原之主了。秦桧虽然收买了几个大儒,让他们在会场上坚持赵宋正朔。但秦桧忘了最重要的一点,能被收买的大儒就不是能够杀身成仁的大儒。
会场之上,黄纵第一个站起来发言。“这个问题其实根本用不着讨论,若是按照前朝惯例,自然是谁打天下谁就坐天下。靖康耻发生之后,在应天府登基的康王转进金陵,直接把中原大地放弃,把数千万中原父老抛给了金兵的马刀。大家可以摸着良心想一想,若不是岳帅在应天府起兵,如今的中原大地会是何等景象?会是腥膻满地,会是血流成河,会是白骨成山。整个中原是岳帅领着护民军打下来的,守下来的,自然中原之主也要由岳帅来做。大家有意见吗?”
会场上的人齐声高呼,“没意见。我们就想让岳帅当皇帝。比那些孬种的赵宋官家强多了。”
黄纵伸手往下压了压,止住了满场呼声。“我刚才说的是按照前朝惯例。但岳帅不想按照前朝惯例,黄袍加身,而是想听从天下英雄的意见。若是在场的各地英雄豪杰,乡老大儒,超过一半的人数同意岳帅为中原之主,今日过后,岳帅就是中原之主。”
说到这里,黄纵歇了口气,方才继续笑着说道,“本来应该投票表决。因为可能会有一半代表不识字也不会写字,为了照顾这些代表,咱们就举手表决。不过呢,我们也已经商量好了,举手表决只是权宜之计,下一届英雄会就投票表决。不会写字的代表在这场大会结束之后要好好学习写字了。好了,大家可以各自商量一下,有意见的,也可以当场提出来。半个时辰之后,咱们就举手表决。”
黄纵这边刚坐下,护民军将领会聚的地方,牛皋腾地站了起来。牛皋身高体大,像个铁塔,他的嗓门更是宛如炸雷,完全压住了郭京玉清子的惨叫声。
“各位兄弟,俺老牛先说几句。黄大人刚才说了,按前朝惯例,岳帅早该黄袍加身。既然岳帅不想按照前朝惯例,非要搞什么举手表决。俺老牛要在这里问一句,今天来参会的兄弟们又没有胳膊受伤,举不起手的?”
护民军将领全都笑着说,“没有。”
牛皋大喝一声,“既然没有受伤,等会举手表决时,都给我把手举麻利一点。”说到这里,牛皋用一双牛眼瞪着另一边的大儒书生们,略带不屑地说,“除了一帮子嘴巴比死鸭子还硬骨头比毛虫还软的糊涂蛋,天下又有哪个不认为岳帅做天子是天经地义的?”
相州商会会长田满仓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拉拢了前来参会的各地巨商,并完全统一了意见。事到临头,田满仓还是有点不放心,他看了眼坐在主会台上的李八少,然后低声说道,“各位,如今箭在弦上,你们千万别给我掉链子啊。历朝历代,讨论这种开国立基的大事,哪里会有咱们商人说话的份儿?咱们再有钱,也是官员们眼里的肥猪,百姓眼中的恶霸。随时都会被抄家灭族。如今有李八老爷为咱们做主,咱们要在这次大会上给咱们商人争一争地位。你们不用担心。这不是我的私心。这是李八老爷,还有岳帅亲自暗示过我的。他们说以后要走重商之路。咱们商人的地位,将来绝对不会低于读书人。等会举手时,咱们一定要同时举手啊。”
很多商人看着田满仓号令群雄的劲儿,心中都有点不忿。特别是执掌川蜀商会的黄胖子,更是心中暗骂,“你这个姓田的,也就是占了和岳帅同乡的光。老子不敢和你抢这个露脸的机会。论财力,论见识,你比老子差远了。他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