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未下雨,鹿东陵府里面尘土就有些多了。
关着门可以让厅堂内的空气洁净些,只是便显得有些阴暗,必须要点着烛火,看文书起来才不牢神伤目。
习惯性一身灰色便袍的李西平坐在案前,看了一卷公文许久,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对着无人的厅堂发出了一声感叹,“真是奇才…怪不得长公主会推荐你去青鸾学院。”
他这一声感叹,是为林夕由心而发。
大修水利,是一笔巨款,没有先前的预算,即便整个鹿东陵各司节衣缩食,也根本凑不出来,只有层层报批,留待上方来年多拨库银。林夕计划书中建巨大水库,挖渠引流、筑闸,工程比起单纯的筑一条江坝耗时更长,所需银两也更巨。
然而只是因能解决各商行浅水期的航运问题,再用每月支出银两的方式,便使得各商行在一两日之内便都首肯,这种能力,实在是和是否修行者根本无关,只来源于本身的见识与才干。
修库蓄水、定时开闸提高水位,以便航船通过等手段,李西平还是有所耳闻,但以工赈灾、每月供银等方式,对于林夕来说太寻常不过,可对这个世界的人而言却是太过惊艳。而且林夕的计划书里面,还提出了一个买卖“航水”的约定。
这个约定是指,每个出资的大商行,按照出资的份额多少,便都可以成为到时修建成的水库的大小东家。
若到时冬季浅水期水库开闸放水,商行没有商船同行时,亦可以将这段原本难以通行的时期内的通行权卖给其他想要通船的商号。
这真是相当于买卖通行用的水。
这样一来,现时经营不,手中有现银的商行,出资了不少之后,哪怕将来运营不善,商行不景气了,也可以通过这一项盈利,因为谁也说不准这息子江上的起起落落,谁也说不准将来又有大商行冒出来,但是到那冬季时却没有航行权,要问别人购买。
这个“航水”买卖最为让李西平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便是根本不妨碍渔民和小商行的利益,因为小商行的出货量小,原本就没有浅水时无法走的大商船通行。
以往大商行在冬季浅水时要出货,也都是大量租用小商船,这比起平时养着许多条小商船,养着许多人还要节省许多,但那两个月的,也是一大笔惊人的运输费用。
这份计划书里的不少手段,根本就是前人名臣都没有运用过,无前例可循的手段。
李西平不知林夕会有这样惊人的见识和才能,所以他忍不住在这无人时也发出惊叹。
……
“你想请我做掌柜?”
东港镇一家僻静酒肆之中,林夕看着大德祥的东家刑德荣,问道。
他现在已然是燕来镇代镇督,在东港镇他也没有家私要带走,但刑司对于徐乘风的判决文书已下,而调任的新任镇警局还未到任,所以他还要做完在东港镇警局最后一件事,明日监斩徐乘风。
在一个时辰之前,林夕刚刚接待了刑司派来行刑的一批人员,又刚刚和借调来的一些工司人员谈定了江坝开工前的一些前期工序。
云秦朝堂编制里边,各镇是没有行刑部门,处决犯人都是陵阶刑司有侩子手和相应官员,而地方上镇督和镇警局、提捕房、典狱官员都要到场,验明正身无误之后执行,执行之后还得再次验明,签署文书才算完成。
燕来镇拦江坝的开工日期也已经初步定了,除了之前上书要求的一些配合的工司人员已经到位之外,他让衡荣昌等数个商行帮忙召集的一些匠师也已经在陆续赶来的途中。
陡然有商行的东家急吼吼的前来求见,林夕初时还以为是对方也急着想要“航水”,要投银两进来。
他十分清楚预算是一回事,实际花销又是一回事,银两当然是多多益善,他自然不会拒绝,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找他却并非是为了“航水”,而是为了他鹿林镇老爹现时卖得最好的“皂膏”。
在刚刚和家人在湖畔那竹篱小院见面,和父母夜谈的第一夜,谈及家中琐事和生意之时,他便听他老爹说过,有家商行一直紧跟着他的铺子,大赚银两,没想到便是今日这主动找上门来的大德祥。
而且对方表达出的意思,更是让他有些意想不到。
“不是掌柜。”此刻听到林夕的这句话,刑德荣谦恭的摇头,道以小林大人的身份和声誉,我怎敢开口说聘小林大人为我这一个小商行的掌柜。”
林夕微怔,道那你到底是用意?”
“我想让林家和我大德祥合营,一起做东家。”刑德荣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林夕,认真的说道。
此刻刑天养正坐在刑德荣的下首恭敬的垂首听着,听到这句,他也是浑身一震,忍不住猛的抬起了头来。就连他都根本没有想到他的父亲竟然会石破天惊的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林夕看着极其认真的刑德荣和震惊莫名的刑天养,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刑德荣道你不是开玩笑?”
刑德荣正色道哪里敢和小林大人您开玩笑,若是大人不信,可当场立下正式合同文书。”
林夕笑道如何合营法?”
刑德荣决然道双方都是大东家,不分上下。”
微微一顿之后,他生怕林夕不甚了解,还解释了一句东林行省最大的商行荣沈记,便是荣家和沈家两个不分上下的大东家。”
“你不怕吃亏?”林夕看了更加震惊,但显然还是极其尊重父亲决定的刑天养一眼,又转头看着刑德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