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霍七的讲述,苍回大笑:“我说小姑娘怎么要跟你比箭呢,她可能为这天等了好多年了!而且听起来,好像你即使不救那两个人,他们也能自保。”
“所以,属下始终不能确定,是不是属下救了他们。”霍七也笑道,“老人有些深不可测。看今天阿二的身手,确实背景非比寻常。”
苍回道:“起码阿二是够有力气的!你都不能相信她是小姑娘。”
霍七道:“那属下多问大人一句,她怎么会来龙旗卫?”
苍回道:“陛下有一个很大的秘密计划,好像和这个有关。把阿二派下来,是希望把阿二培养为女刺客,龙旗卫和虎旗卫,两个营,要阿二自己眩她先来龙旗卫,咱们把她留住了,不然她就是虎旗卫的人。”
霍七道:“从龙虎竞争的关系说,阿二到龙旗卫对咱们有利,对阿二也最好,可是,从阿二自己来说,属下真希望她能离开龙旗卫,也别做女刺客,这不是一个小姑娘应该走的路。”
苍回淡淡道:“人的路,是自己能选的吗?”
霍七良久无语。
“对了。”苍回问道,“刚才你说的和匈奴作战,是不是你们全军覆没那一回?”
霍七面色凝重起来:“属下觉得可能是个阴谋,只是,那一战,就属下一个小兵活下来,属下什么也弄不清楚,能幸存下来就算命大。”
见触动了霍七的伤心往事,苍回岔开话题:“那你再给我说说,阿二救你是怎么回事。”
“属下背井离乡,到外面来,是个冬天……”霍七一开口,忽然全身感觉到发冷,仿佛若干年以前,那种永生难忘的、刺骨的寒冷又回到了他身上。
那一日,大雪漫天……
山林在雪中变得模糊。
通常来说,下雪的时候安静而舒适,一点也不会冷,但当霍七和几个伙伴兴致勃勃背着猎物赶回村子的时候,他仿佛一瞬之间落入了冰水中。
他的牙齿开始控制不住地打战。
眼前无比熟悉而又亲切的地方已经没有一个活人。
风静止了,雪落的簌簌声变得巨大而沉重。
匈奴的骑兵洗劫了村子。
女人都被带走,而男人的尸体随处可见。
父亲一定反抗过,倒在门边的他,在门板上留下了漆般的血痕,一定是被什么兵器刺死在了门板上。
霍七的视线因为泪水变得模糊不清。
亲人与乡亲们的离去像噩梦一样,那一天他的全部记忆,最终只剩下了坟丘与不停的落雪。
在离开村子的最后一刻,霍七依然不住地回头。直到这个时候,他依然希望那只是噩梦而已。他甚至幻想转头的瞬间,一切又变得生机勃勃。
但是,真实的人世间没有奇迹。
霍七恍惚的目光被大雪吞没。茫茫雪野中,是他与黑马远去的背影。手里的弓,匣中的箭,忠实的夜……除了这些,霍七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无望、悲伤、孤独或者寂寞,在寒冷中深入骨髓,每每震动一下都会痛得无以言表。
马蹄声中,长安是霍七的目的地,那里有他可以投靠的叔叔。
然而,越是渴望靠岸的人却注定只能漂泊。命运在你不幸的时候最不会给你的,偏偏就是你最需要的安慰。
霍七牵着夜,走进长安城长长的街衢。万没料到,在叔叔家门外,他听到了凄惨的哭声。他的叔叔,一个从不多事的朝廷小吏因为几句直言,竟被朝廷权臣扬屠指使手下乱刃砍死。
对方势大,双方身份地位过于悬殊,亲友面对惨死,只觉投告无门,个个束手无策。
霍七一言不发,骑着他的黑马回到了长安城的街道。
战国秦汉,是个有仇必报的时代,而霍七只是杀过无数野兽,从未杀过人。
风阵阵拂过屋顶的青瓦,枯草摇曳着。怕冷的人们早已足不出户。
放眼望去,街道如同已经死了。一个冒着寒冷扫街的仆役,孤独地用扫帚声扫出了此刻长安城的另一种空旷。
冷——
对霍七来说,世上已经找不到一处可以感觉温暖的地方,他只有自己的血液还在跳跃、奔流着。他开始剧烈地咳嗽,而且浑身逐渐变得燥热,头痛欲裂,连日的长途奔波与冻饿交加让他到了自己身体的极限。
就在这时,路面似乎抖了起来。
一辆马车迎面飞驰而至,马车后面还跟着几十人的马队。
驾车人身着锦衣,头戴裘帽,用力抖动着马缰,嘴里还在疯狂地吼叫着。
霍七抬头就看见那个人。
他听说过扬屠有喜驾马车狂飙的怪癖,现在,这个人就出现在他眼前。
“扬……扬……”
那个正在扫街的仆役扔了扫帚,撒腿就躲进了屋里。
霍七见状,一夹双腿,夜探身启动,疾冲向马车。
扬屠正在兴头,眼见一匹黑马迎面过来,便愤怒地举起马鞭。他已经很多年没在他面前见过如此胆大妄为的人了。扬屠还想破口大骂几句,他感觉自己一声轻哼都可以让长安颤抖不已,而当他张开口,立刻感觉到了不同以往的东西。
寒光闪过——
那张习惯怒斥他人的嘴今生今世再也不可能闭上了,一支带着洁白尾翼的利箭射穿了扬屠的喉咙。
黑马从马车旁冲过。
“噗——”的一声,霍七的第二支箭又从侧面射入了扬屠的脖子。